等趙老漢到了縣城已是正月初十了,這次把老伴趙大娘一起帶過來,趙老漢是典型父權主義的農家漢子,之所以帶上老伴是因爲趙江的媳婦想到縣城來看看,不能公公兒媳單獨相處,不然唾沫星子能淹死人了,於是把老伴趙大娘 一塊帶着。
話說上次來縣城還是二十年前了,那時候和當時的三弟五弟打了點野味來縣城換錢,光陰一閃,二十年過去了,三弟五弟都成一捧黃土了。自己又來到縣城,這縣城二十年過去了幾乎沒變化,最大的變化就是六弟家的宅子,簡直就是村裡宅子的縮小版,宅子前六弟帶着自己的大兒子兒媳孫女還有五弟的遺孀都在門前迎着,雖然感慨萬千但是噎在嗓子裡只出來一句話“進家去!”
媒人、趙老漢連同隔壁的張伯芳在楊旭家的正廳商討婚事,議定成親的時間,年前的時候媒人和張伯芳已經確定了時間,但是張伯芳執意與親家長輩見面商議,不過在原來的日期上確定下來。本來趙老漢對於見張伯芳還頗爲緊張,但是張伯芳一副笑意吟吟的模樣,立刻就把氣氛緩和下來,兩人有來有往的吃起酒來,但是畢竟說起來趙老漢也是晚輩,沒多久就留下趙家一家人和楊旭商量大定的事情,雙方在縣城都沒有親戚故舊,張伯芳主張低調正附合楊旭的心思,自身就是縣令,大操大辦的話影響不好,趙老漢想大辦來着,農家講究面子,但是在楊旭的勸阻下,也就是順了楊旭的心意。
楊旭下來勘定“小禮”又稱“定親禮”。綢緞料子三擔、絲綢成衣一擔、金銀首飾一擔、剛換好的足赤銀兩兩擔、油包麻餅一類吉祥食物一擔、最後好酒四擔湊夠十二擔。按照趙老漢的說法怎麼着也得湊個二十四或者三十六的數,一方面看着富貴,另一方面多氣派,但是楊旭畢竟不喜歡花哨的顯擺,定下十二擔禮箱,楊旭親持“過書”送上門去,按老禮還應該圍城轉一圈但是過於張揚與自己的性格還是不符啊!乾脆出了自家門走個數十米交差了事,出門迎接的是張月菀的兄長張展瑜,禮箱在管家的指揮下擡進後院。
張展瑜和楊旭閒敘了幾句話,管家從裡屋拿出女方的“回帖”,這俗稱“文定”。其餘的事情只待十日後拜堂成親。雖然在縣城沒有親戚朋友但是有名望的士紳望老,請帖是一個不能拉下。雖然平陽府城的知府,同知一類的官員關係不好,但是同朝爲官,面子上須過得去,同樣發出請帖。相鄰的吉縣、太平兩縣也不能拉下,一一去了請帖,雖說道臺的衙門遠在霍州,楊旭仍是發了一份喜帖過去。
在忙的稀裡糊塗之中,十天眨眼之間過去了,這一天天氣高爽,家裡的女人們把家裡弄得一片紅色海洋,大紅的燈籠,沿着遊廊擺出紅色長蛇,柱子上貼滿了喜字,家裡人開始吃喜飯,楊旭給長輩敬喜酒,到了中午開始陸續有客人登門,好在楊旭的兩個三進房子中間的牆壁一拆,碩大的院子,來多少客人都不在話下,隔壁的客廳也好招待客人,本地父母官結婚,認識的不認識的鄉紳來了一大片,主要是別的縣令來本地當官大都不聲不響的,哪像眼前這位今天打這個,明天折騰那個,有賣地又開荒的。很多人數十年也未見改變這麼大的人物,沒見過的打眼過來見見,見過的過來熟略熟略關係,萬一縣裡再有什麼好處,自己也能插一槓子。
至於縣城周圍的里長更是來了個齊,一些鄉紳賦閒在家的官員紛紛道賀,即使不能來的也差家中子弟過來,席地陸續的擺好,貴客當然在內院,一些普通的客人安排在前院,縣衙除了當班的,其餘都在楊旭家裡幫忙,人手還是不夠,就連“教門大師兄”顧中允也在人羣之中幫忙,楊旭看了一眼猜想顧菡心在忙什麼呢?
待到申時左右,楊旭着騎上用紅布裝飾的高頭大馬一幫子小輩下屬跟着帶着敲鑼嗩吶笙簫的一班人,吹吹打打,先是圍着北城轉了一圈最後到張家宅子門前落馬叩門,張家知道楊旭不是科班出身的讀書人,也沒太爲難,就是丫鬟堵門,給足了紅包,一路放到正廳,張伯芳端在在正廳左側,楊旭上前叩頭叫了聲“伯父!”然後媒人和丫鬟們簇擁着一身紅衣的新娘入了廳,新娘一身的鳳冠霞帔,用一片大紅方巾把臉頭部罩了起來,楊旭站在院子中間等候,張月菀先是給張伯芳磕頭,隱隱約約的看着張伯芳滿臉傷懷,哭着囑咐侄女要好好作人婦之禮,媒人開始按照老禮三次催促新娘,直到第三次,新娘在喜娘的攙扶下來到院子,張月菀轉身“噗通”又叩拜在地上,嘴裡嗚咽道:“女兒給伯父磕頭了,伯父身體一定要康健啊!”
張伯芳實在忍不住老淚縱橫,手卻是指着大門方向,嘟囔着,“走吧,走吧……”喜娘攙扶着新娘走到門口,有兄長抱進轎子裡,張展瑜需要送轎百米,楊旭在門口撒了一把銅錢,引得路人紛紛撿拾,女方家開始鞭炮齊鳴,銅鑼開道,嗩吶笙簫,吹吹打打,圍着北城又轉了一圈,兩家本來就是鄰居,相隔也就是一堵牆的事。雖然在楊旭看來就是脫褲子放屁一般,但是還是乖乖按照老禮的方式來辦。到了自家門前,轉頭一看,張展瑜正在自家門前辭別中午席的客人,面面相覷,楊旭感覺有些尷尬,趕緊轉過頭來。
本家一看新娘轎子來了,趕緊放鞭炮,轎子一路被擡進二門處,然後趙河的女兒小丫上前接轎,進了轎子拉新娘三下衣袖,新娘在喜娘的攙扶下出轎子,先是跨過紅色的木塊“馬鞍”,然後步入紅氈,媒婆拿來長條紅巾中間打了一個花結,楊旭持左邊右邊由新娘子牽着一塊步入正堂,父母不在長兄爲父長嫂爲母,趙老漢和趙大娘一身的新衣,一左一右的坐在正中間。先是拜天地,而後“父母”,楊旭心理默唸着,“爸媽兒子結婚了!”
最後夫妻對拜,兩兩被送進洞房,真正的喜宴開始了,這種場景楊旭在一年之內經歷了三次,可以說拈手就來了,一個一個敬酒,趙河兄弟倆也有經驗了,除了每一桌除了第一杯是真酒以外,其他的都是水,陰陽酒壺在清末已經很普遍了,楊旭知道以後酒場比較多幹脆給自己預備一個,今天派上用場。
一桌一桌下來,居然有二百多桌酒席,着實把自己嚇了一跳,到了最後自己也是醉醺醺的了,楊旭硬撐着回到新房,喜娘和張月菀的丫鬟紫雲已經在那裡等着了,先是“合巹酒”,然後喜娘遞上一個秤桿,楊旭接過來挑開新娘的蓋頭,搖擺的燭光下一張“白慘”的臉,楊旭嚇得一個踉蹌,這個不符合小說的劇本的,不是一張明豔動人、含情脈脈的臉,現在眼前的女人整張臉像被白膩子刷了一遍的牆似的,那嬌豔的紅脣像“白牆”上的血口,這樣子楊旭哪還有一絲興奮的意思。但是喜娘卻是依舊嘴裡振振有詞的念着吉祥話,旁邊的紫雲跟着唸叨,然後去鋪牀,把上面的棗子、花生之類的“五子”掃拾乾淨,然後和喜娘一起出門了。
這時候張月菀開始害羞了,輕聲細語道:“相公!”楊旭頓時一個哆嗦,“喊相公前能不能……麻煩你一件事啊?”
張月菀一臉的疑惑,“怎麼了?”
“把臉洗了去……”
“好啊,你嫌棄我,剛過門就開始嫌棄我,咱們可是紅綠書紙定的親……”張月菀急了,潑辣勁頭馬上回來了。
楊旭拿着鏡子,放在她眼前,“你看看你……”
“我怎麼了,你以爲化妝的時候我沒照鏡子?本姑娘就這樣了,你愛喜歡不喜歡!”說罷,一頭撲倒在牀上。
楊旭始終相信自己動手豐衣足食的道理,拉開門就像出門打水,確見到紫雲站在門口,楊旭一愣,“你怎麼不去休息,在這裡幹什麼?”
紫雲紅着臉到了一個萬福,“奴婢生怕姑爺小姐有什麼需要人手的……,所以奴婢在這裡……候着。”
楊旭大喜,還帶了一個使喚的丫頭,真幸福,連忙說道:“對了,把我打盆熱水來!”
現在輪到紫雲一愣,倏然恢復過來,回了一聲,趕緊去打水去了,結婚的家裡倒是常備熱水,一會的功夫熱水就遞到楊旭的手裡。楊旭端着進屋,張月菀撇着眼睛看着,楊旭一把把她拉起來,展開忽悠神功,深情看着她,輕聲說道:“我喜歡清水出芙蓉的你,那是真的你,現在的你在一堆面具後面就像另一個人,這個房間裡此時、此刻,我不想和另一個女人共處,我只想和你……而不是別人。”
張月菀“噗呲”一聲笑了,翻着白眼,“不知道你用這話騙過多少女人?”
楊旭把沾了水的毛巾送上去,附耳說道:“只騙你,騙你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