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麗的愛麗捨宮坐落於香榭麗舍大街東端,雖然身處鬧市區,但這棟秉承歐式古典的石頭建築,卻依然保持着一種寧靜和莊重。在戰事激烈、德軍就在數十公里外的情況西啊,這裡本應在政府牽至波爾多後變得冷清,但巴黎絞肉機之戰時,爲了和士兵、民衆一起守衛巴黎,普恩加萊總統在此恢復了辦公——白日裡,樓頂的三色旗迎風飄揚,而入夜,總統府的燈光照亮所有法國民衆的心。
耶穌歷11月4日夜,總統正在此聽取貝當總司令的緊急報告,這個消息讓他無比幸福——剛剛加入戰鬥的中國人,居然神奇的突破德軍防線,挺進十六公里並收復了他的家鄉巴勒迪克,這是一件多麼偉大的勝利,在上半年付出數十萬士兵的犧牲卻毫無戰果、只惹得前線兵變和國民不滿後,法國、不,應該是全體協約國都需要這樣一場勝利來振奮士氣。
看着總統飽滿微禿的額頭在電燈的照耀下開始發亮,貝當總司令有苦難言。雖然取得了這樣難以置信的勝利,但是中國遠征軍司令部對此卻毫無應對之策,他們並沒有足夠的預備隊集結於戰線的後方,所以,只要明天大批德軍趕到巴勒迪克,這個輝煌的勝利就將曇花一現,戰線將重歸以前那種泥潭般的平靜。
想到此,貝當說道:“總統先生,按照中國司令部的電報,他們對這個勝利並沒有太多準備,誰也沒有想到德國人的防線會這麼薄弱且疏忽,本來在巴勒迪克應該有一個師的兵力防守,但實際上那裡只有一個旅,而前沿防線。因爲中國人未作炮火準備,所以打了德國人一個措手不及,大家都對這樣的結果目瞪口呆……”
“這是上帝在保佑我們!我的元帥。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目瞪口呆,我們需要一場徹底的勝利——收復聖迪濟耶以及巴勒迪克。”加萊總統站起身子。揮舞着拳頭,對於他這個對德強硬派來說,在這個苦悶缺煤的初冬,再也沒有比這更好的消息了。
“可中國人準備放棄這座城市……”貝當直接說出了中國人的打算。
“不!他們不能這麼做!”普恩加萊說道。“告訴他們,巴勒迪克是我的故鄉,我要去他們守住那裡,直到最後的勝利!”
“總統先生,恕我直言。”一直在旁邊抽菸的老虎總理克里孟梭忽然說道,貝當總司令先把這個消息告訴了他,而他則拉着貝當到了愛麗捨宮來面見總統。“中國人這一次只是走狗屎運撿到了頭獎彩票,所以他們慌了神不知所措,但現在一切都還來得及,只要中國人下定決心在這裡和德國佬打一戰,我想他們將獲得最終的勝利。不過,目前遠征軍明顯沒有這種決心,他們對德軍似乎有一種畏懼心裡,其實以現在的情況看。中國陸軍並不比德國佬差勁多少,比美國人要強多了。我們應該要求中國人……”
“總理先生,不要忘記中國遠征軍具有戰役的獨立指揮權。而且這次戰役並未和我們商討,我們沒有辦法……”關於要求遠征軍是否要持續戰爭、堅守巴勒迪克的爭論一個小時前就開始了,貝當認爲雖然中國人不想、也不具備堅守巴勒迪克的條件,而且他們獲得了一次小規模戰役的勝利,證明了中*隊的戰鬥力,所以這是一件好事;
但總理克里孟梭明顯反對這樣的觀點,上半年尼維爾攻勢所帶來的動亂和厭戰情緒依然在延續,而前月地中海的德國潛艇受到毀滅性打擊後,波拉軍港正在恢復。一些靈活的小潛艇還是能在夜裡靈巧的穿過奧特朗托封鎖線,潛入地中海作亂。運輸再次受到影響,特別現在是冬季。全國普遍缺煤,一噸煤炭的價格漲到了三十美元,這是天價!想像一下厭戰的人們在寒冷的冬天沒有燃料、沒有足夠食物……,再也沒有比一場徹底的勝利更具價值了。
貝當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克里孟梭打斷,他說道:“總統先生,據說中國人最擔心是他自己的官位,所以都很懼怕上司,而且他們自卑的很在乎外國人的評價,如果駐華大使向中國皇帝或者中國總理提出要求中國遠征軍堅守巴勒迪克的要求,並極力讚美中*隊,我想迫於國內的壓力,中*隊將不得不調集兵力死守巴勒迪克。”
克里孟梭的提議出乎貝當的意外,在他看來中國總司令林文潛中將的應對是明智的,你不去打一場你沒有做好準備的戰役,這次戰鬥證明了中*隊的戰鬥力,與其將這些富有戰鬥力的中國陸軍消耗在毫無意義的巴勒迪克,還不如將其投入某一次聯軍組織的重大戰役中,那樣纔是最划算的。
貝當想着這個年頭正要反駁的時候,總統普恩加萊卻揮手將他攔住了。他看向克里孟梭:“政府一般不干涉軍隊的具體指揮,因爲我們信任將軍們。你確定中國人不是這樣?”
“我非常確定!”克里孟梭斷然答道,還帶着一絲不屑。“中國人非常崇拜西方,只要我們一句讚賞,比如,修築鐵路的時候,只要對中國工人說一句:‘只有中國人能按時完成這些工程’,即便再反感西方的人,聽到這句話都會在詛罵我們使用詭計的同時由衷的高興——他們認爲不管這話是真的還是假的,最少自己有被誇獎的實力,這可比印度人和安南人好多人;而一般的工人聽了這樣的誇獎則會不顧生命完成那些工作。
可以說,中國人並不實際,他們非常在意西方的評價,同時爲了證明自己,他們能夠付出難以想象的代價,這次出兵歐洲就是最明顯的例子。確切的說,這就是一羣非常卑賤的人!只要貴族老爺們半真半假的誇獎幾句,他們就會高興的忘記以前一切仇恨,包括那些一直未付的薪水。”
中國對同盟國宣戰後,法國民衆才真正關心起這個遠在大陸另一端的國家。不過克里孟梭對中國的瞭解明顯在此之前,在十五年前他會見那個中國叛亂者孫開始,他就常常關注這個古老的民族。在以前的幾十年間。這個國家從對外國不屑一顧轉而徹底崇拜國外的一切,這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利索的叫人難以置信。現在這個國家雖然革命了,但克里孟梭相信她崇尚外國的習慣並未完全改變,更相信在外國人的讚揚下,中國人會爲了證明自己而流盡最後一滴血。
總統普恩加萊對於中國的情況並不瞭解,聽聞克里孟梭的邏輯,很快就被他說服了,他有些振奮的看着自己選定的總理,問道:“那我們具體應該怎麼做?”
“總統先生。您應該親自發電報給中國人,希望他們的總理能支持遠征軍堅守巴勒迪克,同時我們要大肆宣揚中國人在巴勒迪克的勝利,不管在法國還是在中國,乃至整個世界。如果全世界的報紙上都能看到中國人在巴勒迪克的勝利,那麼他們就被輿論和自己卑微的自尊心綁架,爲我們流血到戰死。”克里孟梭說道。
“就這樣嗎?”做法非常的簡單,這讓普恩加萊有些難以想象。
“這樣已經足夠了。”克里孟梭說道。“中國人愛面子勝過實利,這點正和英國人相反。”
“好吧,我會親自起草一份電報……”普恩加萊總統還沒有說完。克里孟梭就拿出一份電報道:“總統先生,我已經準備好了。”
沒想到總理是有備而來的,普恩加萊看着電報上謙卑肉麻的語氣。笑着道:“真的要這樣說嗎?我覺得並不太合適。”
“已經非常合適了,總統先生。這份電報的讀者不是中國總理,而是中國皇帝和民衆。”克里孟梭說道。“另外,英國人會幫助我們,他們也樂於看見中國人堅守巴勒迪克,然後用這個輝煌的勝利刺激美國人。”
聽聞事情也被英國人支持,普恩加萊立即在這份肉麻電報上簽名,而後電報被髮動了法國駐中國大使館;和法國人一樣,一份由英國戰時內閣的電報也發到新任駐華大使處。很快。在北京當地時間,也就是11月5日早上。京城各大報紙的記者甫一起牀就收到了英國新任大使艾斯頓爵士關於早上八點半在大使館舉行新聞發佈會的邀請函,之後。兩國大使連同協約國各國大使一起前面總理府求見楊銳。
楊銳一起牀的時候都知道了法國發生的戰事,卻對此並不關注,他相信林文潛一定能完成自己交代的任務。況且,俄歷都已經十月末了,革命還沒有爆發,到此時他才重新並檢視俄國曆史,發現從七月布爾什維克發動了一次不成功的革命後,列寧就在‘德國間諜’的詛罵聲中銷聲匿跡。民衆相信布爾什維克是德國間諜,可楊銳卻是萬萬不信的,以俄國和歐洲關係的緊密,想取得革命的勝利,即便在混亂時期,布爾什維克也要藉助外國勢力的幫助。
至於什麼‘民衆的力量是無窮的’這種傻話,和‘哪裡有壓迫哪裡就有反抗’一樣,只能騙騙無知的草民。在楊銳看來,任何革命以及顛覆的背後總是有外國勢力作祟,革命不是發生於壓迫最深的時候,革命總是產生於草民境況好轉、或者壓迫者自身虛弱比如外戰失敗之時,不然草民何來力量反抗壓迫者?布爾什維克不借助德國的力量和俄國內部的混亂,革命根本不可能成功;至於和德國人簽署的文件,這種事情怎麼可能當真?布爾什維克掌握國家是爲了發動整個資本主世界的無產階級革命,而不是爲全世界資本家去送命。
中國的西北誕生一個比沙皇俄國還令人生畏的龐然大物,這是件壞事也是件事好事。壞事是這個龐然大物是自己的鄰居,自己吞了他的土地,從此邊疆多事;而好事就是列強對他的懼怕和憎恨遠大於自己,畢竟中國現在只是一個有簡單軍工、重工體系的國家,她雖然有了不少民族資本工廠,可資本主義還很脆弱,並且其中不少工廠都有國家參股,最最關鍵是,基於z理論的終身僱傭制被廣泛推廣,這種脫胎於中國、成熟於日本的管理方式和管理文化比美式理念更適合當下的中國,這種管理模式下僱主和僱員間的融洽使得勞資矛盾趨於緩和,罷工和革命變成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土地改革、輿論控制、不平等條約廢除、終生僱傭制,這四者是楊銳有信心抵擋無堅不摧麥克思主義的重要支柱,但諷刺的是,當他自以爲做好準備,期望十月革命早日來臨時,它卻變得無影無蹤。七月事件失敗後,被臨時政府污衊成德國間諜的烏利揚諾夫同志離開了彼得堡,躲藏於芬蘭某處直到現在。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楊銳一直在追查。
在用一句‘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古話把洋人們打發之後,農曆九月廿六,也就是歷史上發生十月革命的後三天,耶穌歷11月10日,情報局張實張實來到了銀安殿,他開口道:“先生,科爾尼洛夫追查到了,他二年前因爲越獄被擊斃了。”
“我靠!!”楊銳震驚之餘不但從椅子上跳了起來,還將後世的粗話噴了出來,“他…他…他怎麼就會被我軍擊斃呢?還有越獄,難得他在三年前被我軍俘虜了,然後越獄被擊斃了?”
看着楊銳語無倫次,張實很是奇怪,他根本不明白歷史賦予科爾尼洛夫的重要角色和歷史作用——在布爾什維克半心半意的七月起事失敗後,整個俄國輿論都在譴責這起暴動,認爲其是因爲受到了‘完全不負責任的布爾什維克鼓動的影響’,可就在資產階級和社會主義者慶幸消滅暴動保衛了民主制度時,極右翼分子、彼得堡軍區司令、七月暴動後榮升的俄軍總司令拉夫爾.科爾尼洛夫將軍有感於臨時的政府的軟弱,居然也準備發動叛亂。
爲了抵抗科爾尼洛夫由高加索野蠻人組成的軍隊進入彼得堡,臨時政府轉變了對支持布爾什維克工人士兵蘇維埃的態度,工人和士兵們從臨時政府的軍火庫裡領到了數萬支步槍,幾千名喀琅斯塔得水兵還趕到了彼得堡,和工人赤衛隊一起控制了通往彼得堡的交通要道,這種局勢的反轉使得布爾什維克的十月革命水到渠成。
可以說,正是科爾尼洛夫的叛亂使得已被抹黑的布爾什維克重新洗白,同時其骨幹工人士兵蘇維埃、喀琅斯塔得水兵獲得了武器並控制了整個彼得堡,這便重新給了布爾什維克奪權機會,歷史上阿芙樂爾號巡洋艦上禮炮聲後,工人赤衛隊對冬宮只能說是接管不能說是戰鬥。沒有科爾尼洛夫叛亂這個跳板,十月革命只能無期限的推後。
“先生,這個人是西伯利亞第九師師長,中日戰時在鐵嶺戰役中被俘,被俘後就一直想越獄,第二次越獄途經蒙古被蒙古牧民發現,抓捕時他試圖反抗,然後就被擊斃了。”張實說道。“這個人很重要嗎?”
“非常重要!”楊銳聽聞這個消息,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這個一戰時被俘,而後奇蹟逃出奧匈戰俘營的被沙皇親自贊譽的卡爾梅克人,居然死在了蒙古,這是蝴蝶效應嗎?
“那現在應該怎麼做,先生?”張實看見楊銳神色大變,頓時也有些急切了。他感覺到這個科爾尼洛夫和俄國革命有很大的關係,甚至他可能就是布爾什維克的內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