滬上寶昌路一百五十四號的公寓裡,陳廣壽讀着嚴州發來的捷報,滿臉笑意,和以往的那些小勝不同,這可是從來沒有的大勝,完全無法想象,等第六、第十兩鎮被全殲的消息傳出來,國內會亂成什麼樣子,光緒怕是要氣瘋了吧。
“另外嚴州那邊還彙報了兩件事情,一是在此役中,第六鎮使用了氯氣炮彈,造成我軍死亡四十六人,受傷一百三十餘人;再是俘虜當中有一個日本陸軍少將和一個陸軍中佐,他們說是要見覆興會的總理。”讀完電報正文,陳廣壽又把備註裡的東西唸了出來,前者涉及到政治宣傳上面的事情,參謀部負責不了,後者則是外交問題,復興會現在是不能惹毛洋人的,最少是不能故意惹毛,等以後得了天下,那就另說了。
“炮彈怎麼來的?是誰制定在圍剿中使用氯氣炮彈?使用氯氣炮彈只是東線,還是其他幾線的清軍都有這種炮彈?”日本人那邊自從楊銳獅子大開口要一億日元之後,就徹底沒有了動靜,算是暫時穩住了日本,所以現在這兩個日本人楊銳倒是不着急處理,只是氯氣炮彈不是小事。山區空氣流動不暢,氯氣炮彈殺傷力不低,如果任滿清使用。那麼自己受的損失絕對不小,所以。楊銳道要知道滿清使用的規模,和誰出主意幹這件事情的。
“炮彈上有德文標記,應該是進口德國的。”陳廣壽看了下電報備註,然後說了詳情,“前年開始滿清成立陸軍部之後,便設立了軍諮處,後來鐵良和載濤斗的厲害,爲了制約鐵良。去年年底軍諮處便從陸軍部獨立了出來,改組爲軍諮府,它相當於我們的參謀部。之前北京的情報說,這一次進剿方略是軍諮府制定的,如果確實是軍諮府制定的,那麼使用氯氣炮彈之事應該是軍諮府決定的。【注:】”
“軍諮府在哪?裡面什麼情況?”楊銳陰沉沉的問。
“軍諮府設在北京前門,下設七廳,分爲總務、作戰、情報、交通及通訊、測量、史志以及海軍,現在的大臣是載濤,實際在裡面管事的良弼。”陳廣壽道。
“那就弄上幾發這種炮彈。扔到軍諮府去。”楊銳說道。“再給他們寫上一份信,如果再出現這種炮彈,那麼把把這種炮彈打到皇宮裡去。”
聽聞楊銳的想法。陳廣壽只覺得解恨,道:“那炮彈要引爆嗎?”
“看情況,前門那邊是繁華之地,如果引爆會傷及無辜的話那就不要引爆了。”楊銳答道,他其實是怕自己這番做法被以後的反政府分子學了去,到時候就貽害無窮了。
“明白了,先生!”陳廣壽卻以爲先生是顧及民衆,眼中楊銳的模樣又是高大了不少。
“以我的名義起草一份嘉獎電吧。我文采太差,你來寫吧。”說到此楊銳終於笑了起來。這一次殲滅滿清新軍兩個鎮,那反圍剿之戰算是完成了一半。剩下的就看另外三個方向的阻擊戰了。不過楊銳高興也就是一會兒,等陳廣壽出去之後。他又是深沉起來,這一次殲滅戰成功的關鍵在哪裡,完全則是在於炮兵得力,並且和步兵之間配合默契,但是這並不是說浙江方面軍達到了步炮協同的程度,他們面對的只是滿清一道塹壕,事先摸到清軍的塹壕前,然後再等炮擊結束立即衝擊塹壕,這隻能算是步炮協同的最低級,真正的步炮協同是面對幾公里縱深的防線,步兵跟着彈幕徐徐前進。不過,以北洋的防守也就只知道挖一條塹壕,然後再拉一道鐵絲網,低級的步炮協同便是購了。
滬上的楊銳想着怎麼才能讓部隊做到真正的步炮協同,而北京前門的軍諮府內,第一廳(作戰)的廳長盧靜遠則是想着怎麼才能加強鐵絲網的作用,這一次進剿嚴州革命黨,大方略是陸軍部定的,但是戰術細節則是軍諮府出的。作爲大清赴日本士官學校第一期優秀畢業生的盧靜遠,很早就關注塹壕加鐵絲網禦敵了,只是他畢竟沒有親上過戰場,最終嚴州新軍的防禦佈置還是日本人幫忙弄的,不過,鐵絲網塹壕再加機槍陣,明白了大概還是是可以自己研究的,現在盧靜遠就在西苑那邊的空地做試驗,鐵絲網要怎麼拉才最難破壞?機槍陣地要設在那裡才能取得最大的殺傷效果?塹壕要怎麼挖才能最好的防護己方士兵?
西苑試驗良久,從那邊拉過來的資料堆了一桌子,盧靜遠連夜帶着人在整理,第一廳忙的腳不旋踵,第二廳卻早早下班了,陳其採進到第一廳,只看見裡面的科員文書都是在忙,只好對着盧靜遠笑道:“惺源兄看來是走不開啊。”
“怎麼?藹士有事麼?”盧靜遠道。陳其採也是陸士一期,雖然他是步兵科,盧靜遠是炮兵科,但是兩人還是有些交情的。
“哦,我二哥過來了,此來本想請惺源兄同醉,想不到還在忙啊。”陳其採一邊說這話,一邊打量着一廳廳長那個巨大的沙盤,上面是一個按照日俄之戰預設的陣地,塹壕縱橫,鐵絲網遍佈。不過,陳其採掃了一眼也就沒再多看了。
見陳其採是來請自己喝酒的,盧靜遠頓時嘆道:“藹士還是先醉吧,這幾日實在是走不開,嚴州那邊就要開戰了。包涵包涵。”
知道盧靜遠真是走不開,陳其採便只好告辭了,待走到外面的見到陳其美才道:“人家太忙了,請不出來,還是我們兄弟喝酒吧。”
請盧靜遠出來聊一聊嚴州的戰局是陳其美的打算,此見請不出來,他到也就不強求了。潮州舉義因爲泄密最終失敗,會黨損失慘重,日本人對同盟會也極爲失望,此種情況下,針對舉事泄密一事的調查就顯得最爲要緊,孫汶離開日本前只把這件事情交給陳其美探查,陳其美先在東京盤查,後面又去到香港,派人去李準水師衙門裡探查消息,這番幸苦還是有一些成果,在一個喝醉了的千總嘴裡,陳其美聽到黨人內訌之語,這不由不讓他想到了復興會。在給孫汶去信之後,本着來而不往非禮也的思想,他又來到京城。
選了一家不錯的涮羊肉館子,叫上一桌子好酒好菜,陳其採高興的招呼着陳其美吃菜的時候,陳其美卻並沒有什麼食慾,陳其採見他如此,只好屏退旁人,自己親自去關上房門,然後低聲說道:“二哥,還在憂心你的共和革命?”
“什麼我的共和革命,是我中國千千萬萬漢人的共和革命。藹士你不會到了京城就忘記早前在滬上之言了吧?”雖然自己留學的錢是陳其採寄的,但是陳其採這從小到大讀書的錢,都是陳其美當初在當鋪做工掙的,是以弟弟今雖高居官位,但陳其美說話還是很有底氣的。更何況,陳其採對於革命並不排斥,很多時候還多有讚許。
見到二哥話裡有指責的意思,陳其採只好訕笑,道:“之前滬上之言,絕不敢忘,只是現在身在京城,已經不比在湖南了,在此發展革命成員難有所成,況且北方風氣閉塞,在此鼓吹革命,難有,更別說現在國會已開,民心思定,對於革命之熱衷……”
陳其採絮絮叨叨,只說得陳其美心煩意亂,不過也是無奈,自己這個三弟表面看起來是一個利落性子,但是骨子裡卻是很怯弱的,做事情沒有原則,只善應付平衡,不像自己表面上隨和,但是骨子裡卻是極爲剛硬。
“三弟,你就不要說這也難那也難的了。我此來不是要你參加革命黨的,而是要你打探復興會的消息。”陳其美終於聽的不耐煩了,出言只把陳其採的那些訴苦之言打斷。
“爲何要打探復興會的消息?”陳其採驚問,雖然知道復興同盟兩會不和,但看陳其美隻身北上的架勢,心中有了一種猜測。
“上一次我會潮州舉事,就是復興會策劃破壞的。復興會雖言革命,實爲專制,要是他們革命成功,那中國又將是一個帝制中國。現在復興會勢頭正盛,若是不能摧毀之,那以後中國之局面恕難預料。”陳其美言辭切切,但是陳其採卻知其中三味,只是兄長在上,他不好直言冒犯。只等過了一會他才說道:“復興會在嚴州實力極強,能戰之軍不下十萬,關外之地,怕也是有幾萬人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