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愛離別 章一 雪濺馬蹄
雪是一重緊似一重了。
北風夾着冰粒打在臉上,獵獵生痛。
極北邊關的苦寒之地,也就只剩駐紮邊防的軍隊和略微的幾戶人家了,人煙稀少,滿目荒涼。
在這漫天風雪之中,卻有一人策馬急行,馬蹄過處雪花飛濺,絲毫不在乎雪幾乎已將半身掩蓋,氣勢好不囂張。
一人一騎一路向着軍營方向飛奔,看到守門的護衛卻也不放慢速度,只從懷中掏出了一塊令牌,未待護衛看清已一路衝了進去。
“聖旨到——”
彼時舒夜箏正在暖帳中研究地形,做標記的小旗插滿了白土做的精緻地形圖。精緻修長的手指在一條細長的河邊徘徊不定,“進難攻,退無地,如何是好。”
“將軍,聖旨到了,出來接旨吧。”一個灰衣男子掀開門簾走了進來,帶進來一片風雪。
“懷瑾,你怎麼起來了,身體不好便休息,雪這麼大的。”舒夜箏離開了地形圖迎了上去,擡手拍去了李懷瑾肩上背上的雪,又跟着他出去了。
“聖旨到,太子舒夜箏接旨。”來人卻也不下馬,只從懷裡掏出了明黃色的絲絹念道:“皇上病危,急召太子舒夜箏回宮,欽此。”
來人唸完這才從馬背上跨下,又急道:“殿下,皇上病危,命我八百里加急送到的聖旨,請殿下速速隨我回宮吧。”來人以我自稱,看來是與這太子相識。
舒夜箏心中雖急,可面上卻一點也不慌亂,只是道:“阿南莫急,你趕了一路也辛苦了,還是先進帳來暖暖身,喝杯熱茶再走不遲。”
來人正是兵部尚書莫庸的兒子莫南,也是舒夜箏兒時的玩伴兼好友,兩人之間頗爲熟悉,故而說起話來也沒有諸多忌諱。
“夜箏,你倒還有閒情喝茶,你父皇病危,你還不速速回去盡孝。”莫南也是名武將,說起話來自是沒有那麼文縐縐的。
“阿南,你如此趕路,一路上又從溫暖之地來到這極寒,將軍是怕你趕路太急一個不小心便驟死。”李懷瑾接了莫南的話,替舒夜箏解釋道。他本是舒夜箏帳下軍師,所以稱舒夜箏爲將軍。
莫南的氣勢一下被李懷瑾的話打落了下來,悶悶隨他們二人進了暖帳去。
“如今戰況如何?”作爲一名武將,莫南無時無刻不關心着戰局。
“情況不容樂觀,一條湘江天險,如今正是萬里冰封難以強渡,倘若一個不小心,那便是全軍覆沒。”舒夜箏撫着茶杯,蒸汽氤氳中臉色甚是蒼白。
“我到現在還不明白,爲什麼皇上要下令攻打同和呢,明明之前兩國交好,向來井水不犯河水,現在卻……而且居然還讓你太子親征,倒真讓我百思不得其解。”莫南向來是直性子,有話說話,倒也顧不得許多忌諱。
“父皇自有父皇的打算吧,我們做臣子的也不便多說什麼。”舒夜箏嘆了口氣,正想說些什麼,卻見李懷瑾走了進來。
“將軍,一切都安排妥了,現在便可出發。”
“那好,懷瑾,這邊的一切便全權交由你了。你也要注意身體,莫要勞壞了。”說罷,舒夜箏便同莫南一道出了帳去,跨上座騎飛奔了出去,不一會便不見了影子。
只是留李懷瑾一人仍舊駐立在帳外,保持着相送的姿態。半晌,他忽地笑笑,轉身走進了帳中。
“又只剩我了啊。”輕如吟唱的嘆息幾不可聞。
兩人風雪無阻,星夜連程,終是趕在皇帝病情惡化前回到了京城。
舒夜箏疾步走在皇宮內院曲折的長廊裡,心中卻不斷回想着剛剛母后所說的話:“你父皇已是強弩之末,撐不了多少時日了,只是心中餘願未了,不願閉眼啊……”
餘願未了……不願閉眼……
還有什麼是我不知道的呢,父皇,舒靜懷,這個叱吒了一生風雲的男人,竟也有未了的心願,也算是人生無常啊。
“父皇,兒臣回來了。”來到皇帝養病所居的養心殿門外,舒夜箏便喊了一聲。
自小皇帝便與他親厚,飲食起居都在一起,可謂父子情深,因此想到可以見到幾月不見的父皇,舒夜箏便也有些急切起來。
推開門來到內殿時,卻發現二弟舒夜笙也在。
舒夜笙與舒夜箏不是一母所出,但是由於舒夜箏只有這麼一個弟弟,因此從小玩大的感情自不必多說。
舒夜笙自小體弱,常生病,該是更惹憐愛才對,相反舒靜懷卻對這二子不冷不熱,只獨寵舒夜箏一人,衆人不明緣由,只道是二皇子的母后李妃不受寵的緣故。而大皇子的母后則正是當今皇后,也是左丞相豔冠天下的掌上明珠寧默嵐,自然不可與其他妃子同日而語。
“小笙你也在。”舒夜箏看着這個柔弱的二弟,眼中充滿了憐愛。
“皇兄你回來了,父皇正念叨着要見你呢。”舒夜笙本坐在皇帝牀頭,看到舒夜箏來後慌忙站了起來。
還是這麼的戰戰兢兢。舒夜箏笑着拍了下弟弟的肩道:“不必站起來,你坐着便好,對着自家兄弟,你還如此拘禮。”
轉臉又看看躺在的皇帝,卻發現他已睡着。
本來記憶中英俊而剛毅的臉,現在卻已經被病痛折磨得失了樣子,就像母后說的,已是強弩之末了,只是爲了一個未了餘願而強撐至今,父皇還真是個強悍的人,如果是自己的話,該是早登極樂了吧。
舒夜箏嘆息着遙遙頭,拉了舒夜笙一道走出了養心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