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昂的鷹飛過西州低垂的太陽,一隊人馬自荒原馳騁而來,奔踏塵囂之上。
王庭內,男子一襲纏花長袍闊步走來,他眉目英挺,身形高大,長髮是西州男子標準的股辮。今日無朝政,西州王賀蘭倬得聞斥候傳來的好消息便立刻趕到了王后的宮中。
未久,內殿的珠簾晃動,女子身着西州王室的如意絲花裙,款款走出,她目似水柔,明眸流轉間帶着揮之不去的暖意,裴妙音的美不似西州女子的張揚,她的美總帶着三分矜貴。
“鈺兒呢?”賀蘭倬問道。
“自然是在甘蘭園內。”裴妙音見賀蘭倬心情大好,不由開口問道:“何事這般急匆匆?”
“葛覃打了勝仗!”說到這裡賀蘭倬又是朗聲大笑,“多虧了鈺兒的妙計!本王得好好獎賞他!”
西州邊塞以外多蠻部。月前,西州得到消息,西北三部打算聯合圍攻西州邊城,本是一場硬仗,但裴鈺彼時得知之後,建議賀蘭倬給師納部送糧食,給彌納部送過冬的棉布,唯有其中兵力最強的多柘什麼都沒有。
多柘的人懷疑其餘兩部已經被西州買通,恐在戰場倒戈,因此臨發兵之前撤了兵,就剩下兵力不過爾爾的兩部人馬,西州大將葛覃不費吹灰之力便拿下這兩部人馬,再許以利益招降,彌納和師納兩部本就是因生存資源的爭奪而盯上西州,眼看打也打不過,但西州送來的東西是當真不錯,於是順勢投了西州,甘願爲臣。
裴妙音聽賀蘭倬細細地講述戰場之事,眼中滿是柔和的笑意,她喜歡聽賀蘭倬眼中飛揚的神采,猶如草原之上的雄鷹一般。
“哦,對了。”賀蘭倬起身,“還得去找鈺兒,問問他可有想要之物。”
賀蘭倬風風火火地離開,裴妙音對一旁的侍女道:“央國的隊伍可到了?”
賀蘭倬知曉裴妙音心念家鄉之人,因此央國這一行人的動靜都第一時間命人來告訴她。
侍女低身回報:“一個時辰前得到消息他們已經到了王城之外。”
“那豈不是現在已經到了?”
“按腳力是到了。”侍女知道王后歡喜,繼續道:“但他們舟車勞頓,還需休整一番纔會進宮覲見。”
畢竟一路荒草地走來,多是狼狽,也該休整休整。
“那得讓阿朵麗準備好晚宴才行。”
說着便轉身往殿外走去,就連腳步都輕巧了許多。裴妙音遠嫁過後再未回過央國,這些年來極爲思念故土,賀蘭倬也因此下令,但凡有來西州的央國之人,只要能帶來央國之物,或者能將央國新鮮之事記錄下來,奉上給王后都可得賞。
雖然這個王令也引來了一兩個騙子,但多數來西州的央國子民心還是善的,也給裴妙音帶來了不少央國內發生的趣事。
三年前裴鈺帶着一衆文士到來的時候裴妙音滿心歡喜,但這三年來隨着交流的結束,文士三兩地離開,最後只剩下裴鈺和兩三名幫他整理譯註之人,王宮又顯得寂靜了些,今日好不容易又有來人,裴妙音自然歡喜。
天光穿過古老的木製結構,印在堆了厚厚一摞的紙張之上。賀蘭倬剛進閣內便見到裴鈺看着案几之上的紙張,在天光下,他便宛若畫中神祗般低垂着慈悲的眼,他常聽妙音提起裴鈺的祖母乃是央國的第一美人,裴鈺那雙眼睛像極了她。雖是如此,他擡眼之時,眼中清明之色卻不會讓人忽視他堅定的心性。
“姑父。”
裴鈺放下手中的紙張起身,今日他着的是西州兒郎的紅潮服,長髮垂墜偶以股辮裝點。這幾年他身骨見長,平日裡跟着西州勇士騎馬射箭而造就的好身姿在錦服的襯托下更顯挺拔。
賀蘭倬見閣內幾人都在埋頭整理裴鈺譯註的文稿,因此壓低了聲音,將今日的喜事告知與他。裴鈺笑顏溫和,向賀蘭倬道喜,自己也不貪功。
“對了,央國的文史侍官一行已經到了,今日晚宴你得出席。”
聞此,裴鈺點了點頭,又與賀蘭倬說了兩句便又返回案几,繼續他的工作。
要譯註圓覺大師的文典的確是一個重大的決定,央國與西州相隔甚遠,兩國無論是文化還是語言都不甚相通,況且圓覺大師此次書寫用的還是古摩訶語,能懂能識的人本就少,西州王室也是招攬許久未能找到合適的人選,才決定從央國再選人來。
王城驛站內,少年郎們對西州王城十分好奇,衆人迫不及待想要出去逛逛,但奈何阿笙梳洗到現在都沒有出來。
袁成傑看着一羣人心早飛了,也知道入王庭面見了西州王后,衆人便要開始繁忙的工作,於是向帶隊的侍官請了話,允許衆人在晚宴之前去王城逛逛。得了袁成傑這話,一羣人立刻就竄沒影了。
袁成傑看着內院的方向,這一路他們都未能得個地方好生梳洗,有時候連着幾日趕路,都找不到一個像樣的地方落腳,他們身爲男子還好,阿笙就受苦了,好幾次都看到她嫌棄地聞自己身上的衣物。
房內霧氣氤氳,驛站的侍女將衣物早就備好,但阿笙卻洗漱了許久方纔起身,此時旅途的一切疲憊都不重要了。她拿起衣物正準備換的時候,卻看着那輕薄如紗的衣物不知道該從哪開始穿着。
半響,守在屋外的侍女聽得其內的人不好意思地喚了喚,侍女會意,東境的客人都不怎麼會穿他們的衣物,於是入內替她着裝。
良久,袁成傑等得有些無奈了方纔聽到內院方向傳來的腳步聲,回頭便見到阿笙一襲雲紗長裙,笑得目若星燦,仿似擡步間就要隨風騰飛一般,侍女將她的長髮也疏成了西州女子的側股辮,溫婉中帶着專屬於阿笙的靈動。
阿笙本有一幅令人稱讚的好相貌,但她平日裡多着文士的裝扮,少有女兒家的羣裳,今日這番着裝之後竟是讓人看得移不開眼。
“師兄?”
袁成傑輕咳了一聲,找回了自己的目光,對阿笙道:“你洗漱這許久,怕是不能去街上逛逛了。”
阿笙看了看燈火初上的街道,道:“反正要在西州待很長時間,以後有的是機會吧。”
畢竟記憶中裴鈺是一個很好說話的人。念起那個玉骨天生的少年,阿笙忽而有些好奇,幾年不見,他可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