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衝撞甘蘭園後未久,王庭便有謠言稱王妃利用身份優待母族之人卻對西州學士頗爲苛待,這謠言從何而起不難猜,聽聞賀蘭倬得知此事之後,將茉莉叫去訓斥了一番之後,卻也沒有什麼實質性的懲罰。
畢竟茉莉的外祖父是賀蘭一氏得力的干將,有這番加持,只要茉莉沒有觸及賀蘭倬的底線,便不會受到嚴懲。
得了裴鈺囑咐,阿笙自然會多關注一些裴妙音,自從這些言論出現之後,她便少出宮門了,聽聞嬤嬤說,她大半時間都在練筆,也少與人交流。
“近日怎麼不見茉莉公主?”
聽阿笙忽然問到茉莉,袁成傑等人相護看了一眼,一旁的小胖子易瀾山咬了一口阿笙從市集上帶回來的肉囊,說到今日聽宮人講,今年的阿古如大賽又要開始了,去年茉莉因病沒能參加,今年卻是卯足了勁,所以這些天都在馬場練習。
阿笙聽了倒只是點了點頭,復轉身離開了,留得袁成傑等人一臉莫名。
數日之後,衆人得了準,可去旁觀西州這一年一次的盛事。這阿古如騎射是少年人的樂事,無論男女都希望藉此賽事揚名,因此每年報名的人都格外多。
袁成傑等人就位之後,左右看了看,卻不見阿笙的身影,聽聞她當年在黃字階的時候愛跟着學堂先生東南西北到處跑,經常進入蠻荒之地,因此將騎射當作必備的逃跑技能,練得十分嫺熟,原以爲今日的賽事她該感興趣。
未久,衆人的歡呼之聲高漲,只見賽場當中一女子身着紅色騎裝,騎白馬而來,茉莉手挽長弓,神色飛揚,此時的她立於賽場之中享受着衆人的矚目。民間將茉莉稱爲“王掌心的花”,足見她有多受賀蘭倬的喜愛。
袁成傑等人知茉莉脾性,對於她的巡場展示興致缺缺。
“喂,那是小師妹嗎?”
聽得這話,幾人擡頭望對場的方向看去,見少女高束墨發,着鵝黃騎裝,身騎大馬,接過場侍遞上來的弓箭。少女目若珠玉,身姿挺拔,攬繩策馬的動作十分熟練,她也跟着其他參賽選手一起溜了一轉賽場,權當是巡場了。
袁成傑看清阿笙的臉後,臉色不是很好,幾人用腳想都知道,阿笙會出現在這裡,怕是爲了茉莉而來,畢竟他們都知道,阿笙雖然好說話,但是她記仇。
比賽很快就開始了,規則很簡單,第一場只要在限定時間內射下指定的靶子就能通過。
這是衆人第一次見阿笙騎射,她策馬拉弓,神情定靜,一箭中靶,毫不費力地過關,直到這場上只剩下茉莉與阿笙兩個女娘。
茉莉自然是記不得阿笙的,只是她的容貌畢竟與西州人有些許差別,茉莉騎馬經過她的身旁,開口問道:“你是東境人?”
然而,阿笙卻只是掃了她一眼,根本不與她開口便策馬離開了,這讓茉莉心中竄上了火。
此後二人各自比賽,未有交鋒,直到最後一場野外自由靶,射下移動靶最多的人獲勝,而場上的靶子卻是有限的,換言之,衆人須得爭奪起來。
見場上衆人策馬的速度快了起來,袁成傑等人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這般賽事,若是弓箭稍有偏差,便能傷人性命,憑的都是個人精湛的技術,既要奪靶,又要閃躲。
馬踏之聲遠離,阿笙放低身姿,縱馬疾馳,與茉莉同追一個移動靶,帶靶的馬倌背心都是汗水,雖有意輸給茉莉公主,但阿笙就在一旁,若是被她奪了靶,豈不得不償失,因此只能極力往前跑,企圖將阿笙甩開。
茉莉見阿笙根本不肯退讓,三人追至林中,不得不放慢速度,她正欲動作,卻見一支飛箭穿雲而過,直射靶心,阿笙先她一步奪了此靶。
這個靶子茉莉追了許久,阿笙中途出現,卻奪了靶,她如何不惱怒,正欲發作,卻見阿笙不過輕飄飄看了她一眼,而後策馬離開了林中。
當茉莉第四次被阿笙奪靶之後終是發作,只見她彎弓搭箭,但目標卻不是賽事的移動靶,而是阿笙。場上的侍官注意到了她的舉動,正欲阻止,卻見這頭,阿笙也毫不猶豫搭弓對準茉莉,茉莉顯然沒想到這個女娘居然敢對自己這般無禮,就在她愣神的那三秒鐘,阿笙的箭已經飛射而出。
茉莉的箭因驚嚇而射偏了,但阿笙的箭卻未失靶心,那隻長箭在耳旁嘶鳴而過,直中茉莉身後最後的一個移動靶。當賽事結束的鐘聲響起時,茉莉方纔從驚嚇中回過神來。
大賽結束,拿的頭籌的不是茉莉,也並非阿笙。茉莉滿臉鐵青之色,衆人之前她不得發作,否則會被人認爲是輸不起。衆人自然不知茉莉這個成績是因爲被人干擾,但阿笙卻十分滿意,提了提繮繩,悠哉遊哉地離場而去。
成績什麼的她本就不在意,她來這裡就是讓茉莉也體會一下辛苦半晌卻被人一朝盡毀的感受。當然,還順帶給裴妙音報個小仇。
王庭之內,侍女將今日賽場上的事告知給裴妙音的時候,她終是在多日鬱鬱寡歡當中笑出了聲。
央國西陵,大雨滂沱,城內街道之上早沒了行人的身影。豆大的雨仿似全都砸在心裡,這樣的夜吵得人難以入眠。
青石的臺階之上,一個女子拖着帶傷的腿腳,不顧衣衫盡溼手腳並用地爬上青石臺階,她的眼中滿是驚恐,時不時回頭去看來時的路。一道閃電凌空劈下,驚得她腳下一滑,她顧不得擦傷的手掌,繼續往前跑。
磅礴的雨聲之中,仿似還能聽到人羣跑動的聲音,女子不敢放慢腳步,她轉眼便見到巷子裡有一戶人家將巨大的木桶廢置在那,她再猶豫不得,傾身鑽了進去。
待到腳步聲遠去,她緩緩從內裡探出頭來,卻見一個裙襬出現在木桶之外,她神情恐懼地擡眼,看到的確實一名年輕的女子。
錦瑟等到那羣武僕遠去,方纔出現,她幫着那女子將木桶的蓋子撐開,將人扶了出來。
女子一眼認出了錦瑟,華清齋三年修習,她曾爲自己的文僕。
錦瑟皺着眉看向她,問道:“爲何回西陵來?”
女子反手抓住錦瑟,眼中滿是悲切,“他們要將我送給雲氏的那個傻兒子做妾,我若不反抗,便只能被帶走,錦瑟,你幫幫我。”
畢竟合德公主如今坐鎮華清齋的事衆人都知曉,官府不敢斷裴氏的案子,那公主呢?回華清齋是冒險,但也是她唯一的機會。
錦瑟看着女子抓着她的手一直在不斷地顫抖,問道:“這不是你答應的麼?”
“我沒有!”女子情緒有幾分激動,“當初嬤嬤跟我說,若我能自己掙個前途,他們也會幫我,我辛苦三年,終於讓布坊的生意上道,他們卻要食言!這不是我要的!”
一個商戶如何能比得上江城雲氏能帶來的利益……況且如她們這般的家世,能嫁入雲氏,家中是不會反對的。
遠處的驚雷炸開,阿笙那雙印入燭火的眼仿似又出現在錦瑟的面前。
若女子接受了自己只能爲貨物一般,成爲權貴掌心玩物的想法,先帝又何須開女子恩科,許女子唸書……
女子爲學並不容易,或許我們能夠做些什麼……
繁雜的雨聲打不斷錦瑟腦中阿笙當日的話語。她反握住女子的手,沉聲道:“跟我來。”
二人轉身投入了不見光亮的深巷之內,走過轉角,卻見一名老婦手持雨傘站在那唯一的光亮之處,老婦神色和藹,帶着慈祥的笑意,但眼中卻盡是鋒利的光。
“錦瑟,你要帶她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