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花園之所以荒廢了,就是因爲它在冷宮附近,所以無人來,因此就無人打理。其實原本種植的植物以及園中設施還在,只是長荒了。
偌大的皇宮,總有些不被人所知的角落,或藏污納垢,或寂寞冷清。
四周有一片枯死的芍藥花根,外圍是半人高的籬笆,用竹片和手指那麼粗的麻繩編成。
“就是它了。”千夜看見這個籬笆,立刻就有了主意。
她把籬笆拆開了一段,抽出一段一段麻繩系在一起,繫好之後,足足有七八丈長。
然後用竹片綁在麻繩一端,再綁上一塊有棱角的石頭。這樣一來,一個簡便的攀牆索就做好了。
她把那包裹背在身上,掄起麻繩帶石頭的那一端,看了看牆內的宮殿。
殿宇飛檐上有一排神獸,這倒是可以用來絆住繩子。
她立刻把麻繩掄圓了往上一扔,石頭落在神獸另外一側的房檐上,再往回一拉,石頭和竹片就剛好卡在神獸中間。
接着退後一些,幾步助跑,輕身一縱就踏在牆壁上,兩丈高的宮牆,她藉助繩子的拉力,幾步就攀了上去,身影一閃便落入牆內。
她身形矯健,落在地上時也沒有踩到什麼樹葉乾柴,還算順利。
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環境,只見這裡位於冷宮殿宇的正後方一條窄窄的過道上,四周荒草枯黃地趴在地上,但因爲前幾天落雨的緣故,並不脆,所以踩在上面基本上不會發出什麼聲音。
左邊的兩扇窗子是關着的,但是裡面透出一絲微弱的燈光,那裡應該就是明妃的房間。
千夜輕手輕腳走了過去,貼在後牆根上,手指輕輕戳開一點窗紙,往裡看。
房間裡,一燈如豆,昏黃搖晃,似乎快要熄滅一般,這光線讓整個房間看上去霧濛濛的,所有的東西都是灰撲撲的顏色,異常沉鬱。
房間裡有一個穿着一身褪色藍袍的女子,站在一面一人高的繡屏前,一針又一針地繡着什麼。
可沒
等千夜看清她繡的東西,那女子忽然就停了下來。
緊接着,她甚至連回頭看一眼都沒有,便猛地一轉身,揚起素手,向千夜所在的窗戶甩出一根繡花針!
千夜大驚,閃避不及,舉起包袱一擋,只覺得一股極強的寒意襲來,無聲無息沒入包裹中,那股勁道卻未就此消失,而是透過軟綿綿的衣服,漣漪一樣波及到她的雙手,手指都酥麻了一下。
這冷宮之中的廢妃,竟然是個深藏不露的暗器高手!
千夜莫名其妙就被襲擊了,心裡也是有點氣憤。
這個明妃的脾氣可真不怎麼好,本姑娘明明是來給你送冬衣的,你不問青紅皁白就要殺我,豈有此理。
這時候,那根針深深陷入包袱裡,針上的藍色絲線還連着那扇繡屏。
轉過身看着窗戶的明妃,眼神異常凌厲,絲毫不像一個被囚禁、遺忘的廢妃。
她見一擊不中,眼神更是充滿了殺機,當即從繡屏上拔下幾根繡花針,就要再用殺招來對付窗外的人。
千夜哭笑不得,低叱一聲:“明妃娘娘請住手!”
明妃一聽,猶豫了一下,站起身來,拿着繡花針的手,緩緩放下:“你是什麼人?”
千夜沉聲道:“下官沈千夜,是太后身邊的司藥女官,受蘭凌帝姬所託,給娘娘送冬衣。”
明妃一聽,愕然道:“蘭凌?是蘭凌讓你來的?”
說着,她再一次射出了一根繡花針,這次倒不是衝着千夜去,而是釘在了窗戶上。接着她拉住繡線輕輕一拉,窗戶就忽然打開。
這時,她纔看見窗外的人,身穿一身輕薄的舞服,手裡拿着一個包袱,很輕,裡面鼓鼓囊囊,果然是冬衣。
只見千夜目光澄澈,神情坦然,靜靜注視明妃,毫無閃避膽怯,明妃就確信,千夜說的是真話。
於是明妃才放下了戒備,走到窗邊,往外看了一眼,接過包袱打開看了一眼,欣慰地一笑:“想不到蘭凌竟然有這份心……可是,我對不
起她……”
不見到明妃,千夜還以爲冷宮棄妃都是悽慘度日,可是見到了,才知道,明妃根本沒有把這裡當成一個牢籠、一個墳墓。
她依然將自己收拾得乾乾淨淨,保持着原有的高貴冷豔氣質,沒有被冷宮的生活,磨滅掉生存的意志。
生活雖然清苦但並不算忍飢挨餓,容貌雖然不再年輕,可是氣色並不差,在想着自己女兒的時候,笑容看起來很恬靜。
這樣一個恬然自得的人,按理說應該很聰明,且與世無爭的,怎麼就會得罪了皇帝,被打入冷宮呢?
她也不是沒有武功,要逃出去應該不難,爲何要甘於被囚禁,在這裡生活了十五年?
千夜重重疑問,總結一條,那就是,明妃怎麼看都不像是應該被囚禁在冷宮裡的人。
明妃看着冬衣上的一針一線,目光越發柔和,可是忽然,她似乎聽見了什麼動靜,急忙拉住千夜的手,輕聲道:“快進來!”
千夜忙躍進了房間裡,關上了窗子,但是她的影子卻映在窗戶上。
“外面有人。”明妃說着,將手裡剩下的一根繡花針甩向繡架旁的油燈,燈光一閃而滅。
看到明妃對繡花針用得爐火純青,千夜心裡暗暗佩服。
“蘭凌爲什麼忽然要你來給我送冬衣,她遇到什麼難事了嗎?”明妃語速很快,緊張地問。
見明妃對蘭凌如此關心,千夜也替蘭凌感到高興。
“不,她每年都會做冬衣,想送給娘娘,但一直沒辦法送進來。若不是剛纔看到她被冷宮門外的侍衛勸回,我也不會冒險替她來。”千夜回答道。
明妃聽了,哀傷地沉默了片刻,聲音變得決絕無情:“她沒事就好,你回去之後告訴她,就當沒有我這個母妃吧。”
千夜愕然問道:“娘娘,您這是何苦呢?沉香劈山救母,孝感天地,怎知蘭凌做不到?您不必這樣與她決裂的。”
明妃卻搖了搖頭:“你不懂!我出去,只會害了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