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層級是打開傷門,五行屬性木。
這一層級是整個功法的分水嶺,練成之後不但身體內會產生氣感,而且實力會發生難以想象的變化,到底有多強,我沒法體會,阿逸只用了三個字評價:很可怕。
被甲春打敗之後,甲九流並沒有趕我們走,而是說再給我們一次機會。
我都忘記了留在這裡最初的目的,打敗她之後,甲九流會出山幫我們復仇嗎?我不知道,但有一點確信無疑,這段時間我和阿逸都得到了重生似的改變,擁有了一定復仇的能力。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百獸林當中不止我和阿逸兩個人練功,四姐妹也會很有默契的分別到那裡找我們。交手切磋,若有若無的教給我們一些甲流的功法招式,比鬼手絕學看起來厲害許多,更加實用。
又是一天晚上,我練完功,躺在地上輾轉反側睡不着覺,目光落向那處神秘的洞口,我總感覺裡面隱藏着不同尋常的秘密。
一種情緒在心裡壓抑久了,總會有忍不住的時候,我轉頭看了眼牀上已經睡熟的阿逸,猶豫一番,悄悄往那處通道走去。
通道很長,無光,黑漆漆一片,伸手不見五指。
未知的環境,令人充滿恐懼,每走一步路都很小心,生怕被別人發現。
大概走了三十幾米,拐了兩道彎,我發現前面有光,屏住呼吸躲在拐角處往裡一看,居然是一間石室,一個女人背對着我,手在一張相片上小心翼翼地撫摸着,赫然便是甲九流。
我心中一震,她是什麼時候來到這裡的,我都不知道,雖然都處在洞穴當中,但這裡很隱蔽,聽不到什麼聲音,我沒成想還住着人。
石室裡整齊地擺放着十幾根蠟燭,光線很好,我這個角度正好能看到她的側面,秀美的容顏下,是深情滿滿,溫柔細膩的表情,與我之前見到的她判若兩人。
她一遍遍的摸着發黃的老相片,我看不見相片的樣子,卻能感覺她流露出的滿滿真情,她果然是一個有故事的人。
“出來吧。鬼鬼祟祟的,不像個男人。”甲九流聲音難得的溫柔,這裡除了我以外沒有別人,這話當然是說給我聽的。
我心裡沒有多少震驚,她一派宗師,對細微事物的感知已經達到一定境界,我就算再小心也逃不過她的法眼。
我有些難爲情的撓撓頭,走進去說道:“睡不着覺,隨便走走,沒成想走到這裡來了,打攪你休息了,不好意思。”
我道了句歉轉身就要離開,目光卻無意間落到她手裡的老照片上,居然是她與上一代鬼醫的合影。
我轉頭看向房間裡,牆壁上擺放着一幅幅山水畫卷,還有幾幅毛筆字,上面寫的都是情詩,落款處,赫然便是上一代鬼醫的名字,謝千羽!
我眉頭皺了皺,震驚地看向甲九流,猛然意識到了什麼!
“九曲流觴賦流水,千轉還情化羽念!”甲九流起身,秀美的眼眶中掛着一抹晶瑩的水潤,她之前哭過,而口中所念,正是謝千羽生前給她寫的詩句。
“一段情,前半生時間去體會,後半生時間去回憶,這是千羽留給我最寶貴的記憶。”甲九流將相片擺放在石臺最中央,戀戀不捨的在上面摸了摸。
“大師,你……”我已經忘了我要說什麼。內心被某種熟悉的情愫所打動。
甲九流笑了,如我死去的母親一樣,那樣的和藹,那樣的美麗動人,“你是想說現在的我,跟你印象中的我不一樣對吧?”
我點點頭,等待她的解釋。
“那是千羽的骨灰,我一年前出山,就是把他的屍骨尋回來,我們生前沒有相守在一起,但死後無人能把我們分開。”甲九流走到牆邊,將一個精緻的檀木小盒子捧在手心,那一刻,她臉上洋溢出形容不出的溫暖甜蜜,像一個懵懂的少女靠在她深愛的男人懷裡。
這種表情,我曾經在舞藝臉上見到過,在葉瑩與小喬臉上見到過。
“我曾經趕你們離開,是不想讓你們再捲入恩怨是非,冤冤相報何時了,但你和阿逸的品行,決心與毅力,我看在眼裡,千羽曾經看錯了人,但他沒有看錯阿逸,阿逸也沒有選錯你,一入武林深似海,古繫世家深居簡出,早就被世人所遺忘,鬼醫一門更是如此,門楹凋敝,千羽一生懸壺濟世,卻被歹人所害。我老了,一切恩怨可以放下,但你們年輕一代不能放下,我看人不會錯,你通過了我的考覈,我認可你和阿逸,千羽死的早,不能盡到師傅的職責,從今天開始,我便代他行師傅禮,教給你們應該掌握的東西。”
我瞪大眼睛,完全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甲九流擡起頭,柔和的目光看向我,淡淡一笑。
我的心徹底被觸動,站直身體,朝她深深鞠了一躬,我知道她這句話意味着什麼,我練功的路上再也不會孤單,再也不是一個人去理解,感悟,摸爬滾打,我將得到一位隱世高人的指點。
同時,我也明白我肩上的責任更重了。
“你前後與我四個徒兒交手。比試之前我故意再三叮囑她們要全力將你打敗,沒成想結果卻出奇的一致,她們從小便被我帶回山裡,你是她們第一個見到的陌生男人,那種心動的眼神,我不會看錯,林飛,你好福氣啊!”甲九流悠悠然感嘆道。
我:“……”
我真的什麼都沒做。這到底是什麼情況?四姐妹難道對我有那方面的想法,這、這也太誇張了點吧。
我心裡猶豫着要不要跟她解釋一下,畢竟甲九流不知道我的背景情況。
“她們也到年齡該出外見識一番了,當師傅的能教她們做人,卻左右不了她們內心的情感,你怎麼做我不管,但有一點,要善始善終,你收不下她們,也要幫她們找到好的歸宿!”甲九流的聲音嚴肅起來。
我抿了抿嘴脣,認真地點點頭,心裡忽然想到了子峰和田野他們,如果他們還活着,這四個妮子或許是不錯的人選。
甲九流走到石牀旁邊,打開其中一個暗格,從裡面取出兩樣東西。是一柄金色的細劍和一件銀色的絲甲。
“這把劍是我曾經爲千羽打造,他不喜武學,沒用過幾次,如今就把他送給你吧。”甲九流拿起金色細劍,手指在上面一彈,劍身似有靈性般抖動一陣,發出叮的一聲,悅耳的輕鳴。
我不敢怠慢,雙手接過劍,三尺三寸長,劍柄呈圓形,看似很輕,但拿在手裡卻十分厚重,上面用雋逸的雕工刻着兩個字:金羽。
“這件銀衫是我早年的護甲,刀槍不入,我老了,打不動了,金羽和銀衫從未分開過,你也一併拿去吧。”
我伸手接過,心裡卻出現一種難言的情緒,有感動,有酸楚,還有淡淡的遺憾,但更多的是一種令身體滾燙的豪情熱血。
天不負我林飛,一年的苦與累沒有白挨,我身上多了一份責任,卻多了十分復仇的力量與決心。
鹽幫,離我已經不再遙遠。
那天以後,甲九流完全換做一個人,傳授武功時的嚴厲,閒下交談時的暖心,她在我心裡像是一個沒行過叩首禮的師傅,也像是一個慈愛的母親,讓我自小缺少的那份母愛得到了滿足。
甲流與鬼醫,源遠流長,同宗同源,以前是,現在更是。
在甲九流的教導下,我實力百尺竿頭更進一步,每日裡刻苦練功,與春、夏、秋、冬四姐妹交手切磋。
在這裡,已經沒有了師門規矩,甲御、流兵兩門絕學,甲御是打造兵器的方法,流兵是純正的武功招數,前者我沒必要學,後者她們青囊相授。
如果說鬼手絕學是一門輔助型的功法,那麼流兵就是真正戰場殺敵的高深武學。兩者相輔相成,學習起來不但不衝突,不吃力,而且有種融會貫通的感覺,很奇妙,很有動力。
寒來暑往,秋去冬還,不知不覺間,我在桃花谷已經度過了兩年。
兩年的時間,可以改變一個人,也能讓人忘掉很多事,但在我身上改變了太多太多,心中的那些事,卻一刻未曾忘懷,反而在每每午夜夢迴之時,在我心底深處迴盪。更加的清晰。
又是一天中午,與過往的每段時間別無兩樣,吃過午飯之後,甲九流大師把我們找到屋子裡,給我們每個人縫製了一件新的衣裳。
“林飛,你過來!”甲九流手裡拿着一把剪刀,朝我招了招手。
我苦笑一聲,挑眉道:“大師。我最近很刻苦了,夏兒和冬兒全力聯手都被我打了屁股,這份進步可以了,不會還懲罰我吧?”
我嘴上抗拒,但行動不敢有違背,乖乖地走了過去。
甲九流讓我坐在牀邊的凳子上,拿起我編成辮子的長長頭髮,質問道:“你蓄長髮,夜以繼日的在谷中修煉,爲的是什麼,可曾忘記?”
聽到這話,我拳頭下意識的握緊,獰聲道:“爲了報仇,爲了打倒鹽幫,手刃仇人。”
我曾經發過誓,在谷中修煉一日。我便一日不剪髮,長長的頭髮,鬍子拉碴的狼狽模樣,總是能提醒我活下去的意義。
“今日,我替你師祖剪去頭髮,你們即刻啓程,實現心裡的抱負去吧。”甲九流手起刀落,將我的頭髮連根剪斷,原本凌亂的長髮消失不見,到最後我只剩下一個貼着頭皮的板寸,我又將鬍子清理乾淨,原本滄桑的臉,看到了往日陽光少年的光彩。
甲九流做事說一不二,讓我們收拾行裝,換上嶄新的衣服離開。
這一天我已經等待了我好久,可是真的到來,卻有些戀戀不捨。
“我老了,看淡了世間的紛擾,你們四個還年輕,應該出去見見世面了,如果心裡還有我,偶爾回來探望我一次便可。”甲九流朝四姐妹揮了揮手,轉身朝谷中走去。
“師傅!”熱淚從她們眼眶中流出,甲九流既是她們的師傅,又如同她們的母親,分別的場面總是叫人心酸。
甲九流揮了揮手,自顧自的走進瀑布後的山洞之中。
我明白她選擇流下,是要和謝千羽相依做伴,人雖生死相隔,但那份真摯的愛,卻可以跨越任何界限。
我和阿逸勸了四姐妹一番,將要走出谷外的時候,我心中卻有種難言的激動,我停下身,轉頭看向湍急的瀑布,對着洞口的方向跪下,磕了三個響頭。
兩年的相識,一年的悉心教導,我沒喊過她一聲師傅,她卻給了我比師傅還多的教導,比母親還多的關愛。
我看向流水瀑布後面,隱約間,彷彿有一隻眼睛,在默默地注視着我們……
“出谷,戰鹽幫!”
我豁然起身,慷慨的邁出一步,這一刻,我心裡萬種情緒交割。
我真想大聲地喊一聲:“我林飛還活着!”
告訴這個世界,我林飛……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