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琛說完之後看了關沐一眼, 她臉上並沒有大起大伏的悲喜,如果不是察覺出她在聽到黎梓晴名字時明顯的愣怔,秦琛似乎真的以爲她對那個人毫不在意了。
關沐內心確實沒有多少波動, 只是再次擡手拿起筷子時, 不由自主地, 手有些抖。秦琛輕嘆了聲, 有些後悔告訴她這些, 然後抽走關沐手裡的筷子,握住她仍舊有些顫抖的手,安撫道:“都過去了, 你還有我。”
片刻之後,關沐才點了點頭, 然後朝他展顏一笑:“對, 我還有你。”
秦嫣那天從老宅回去後, 黎梓晴就給她打了好幾個電話,她一直沒接, 其實依照秦嫣的性格,這次出了這麼大的洋相,是恨不得好好質問黎梓晴一番的,但想到那人現在好歹是劉予含名義上的母親,雖然憋了一肚子的火, 但也不好隨意撕破臉皮。
只是今早她又給自己打電話了, 接連不斷的電話鈴聲吵得秦嫣心煩意亂, 想到昨天的憋屈, 她冷哼了一聲, 既然你自己偏要送上門來,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想着便接通了電話, 等待着黎梓晴的開口。
電話接通後,那邊的人明顯鬆了口氣,然後說道:“秦嫣啊,怎麼這麼久才接電話,是不是······是不是出什麼事情了?”
秦嫣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看看看看,青天白日的,還真是見識到賊喊捉賊了,她忍住心中的鄙夷不屑道:“出事?我這能出什麼事啊。”
那邊的人乾笑了幾聲,然後又繼續說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對了,剛好麗莎那邊最近剛出了幾個新的美容項目,要不咱們下午過去體驗一下?”
秦嫣現如今是真的覺得自己傻了,以往就是被她這些糖衣炮彈給騙了的:“呦,這麼好啊,不過我最近可能沒時間呢,啊······要不你帶你女兒過去體驗體驗。”
黎梓晴自然聽出了秦嫣話裡的陰陽怪氣,她現在名義上的女兒就是劉予含,可是秦嫣再怎麼樣也從未用“女兒”這個詞來代替過劉予含,心裡不由咯噔一下,其實從昨天秦嫣一直沒有接她電話開始,黎梓晴心裡就一直惴惴不安的,總覺得有什麼事要發生。
她記得秦嫣昨天給她打電話的時候是在秦家老宅,她那會兒還和自己說要和秦琛那邊攤牌的,只是爲什麼突然之間她對自己的態度變化這麼大?是告訴秦琛他們,那些調查是她做的了?黎梓晴搖了搖頭,這應該算不上什麼,她就算是說了,也不該是這種態度。當然,還有一個可能性,只是黎梓晴不敢往那個方面去想罷了。又或者,這些都是她想多了,秦嫣或許是真的在忙,沒有接她的電話,再者,依照她藏不住話的性格,要是真有什麼,想必不會憋這麼久的。
所以她故作鎮定地和秦嫣打着哈哈:“予含最近不是忙着彩排嘛,哪有時間啊。”
秦嫣聽了倒是笑了,真是覺得好笑,她語帶譏諷的道:“什麼予含不予含的,我說的是關沐啊,怎麼,她不是你女兒嗎?”
黎梓晴握着手機的手不由一顫,連帶着說出的話都帶着些恐慌:“你說什麼呢?這都哪跟哪的事情啊。”
“你這會兒還打算瞞着我啊,哼!你當我秦嫣真是個傻子,活該被你耍的團團轉嘛?!黎梓晴啊黎梓晴啊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你自己做過的事情你自己清楚,送你句忠告吧,夜路走多了總會見到鬼的,好自爲之吧你!”說着便“啪”地一聲掛了電話。
黎梓晴看着被掛斷的電話,一股寒意從心底蔓延開來,豆蔻色的指甲陷進她抱着的臂彎之中,上面留下坑坑窪窪的痕跡,但她卻絲毫未有察覺,一直不安地在房間裡踱來踱去,臉上的神色更是從未有過的驚恐慌張。秦嫣剛剛說的那些,雖然未挑明,但黎梓晴也聽得懂她的意思,他們都知道,他們都知道關沐和她的關係了嗎,怎麼會這樣?怎麼可以這樣?
是關沐,一定是關沐,對!肯定是她告訴了秦琛她們的關係,關沐爲什麼要這樣做,她分明告誡過她了,不要說不要說,安安靜靜地做個透明人不是很好嘛,爲什麼要和秦琛在一起,爲什麼要和秦家的人牽扯上了關係,爲什麼還要來打擾她的生活,她可是她的媽媽啊,爲什麼關沐就是不聽她的話呢?!
她就是見不得自己過的好,她就是個魔鬼,她就是個白眼狼,一次又一次地毀了她的生活!黎梓晴煩躁地抓了抓頭髮,她不能讓關沐再繼續留下來,絕對不行,只要她離開就好了,只要她離開了就什麼事都沒有了,別人也不會在背後說她的閒話了。
劉在明今天約了朋友打高爾夫,回來拿衣服的時候見黎梓晴一動不動,坐在了沙發上,不由有些疑惑,上前叫了她一聲。
見她回神看自己的時候,眼中充滿了恐慌,不免擔心地問了一句:“怎麼了,是出什麼事了嗎?”
黎梓晴搖了搖頭,輕笑了下,儘量讓自己看上去自然些:“沒有,你怎麼突然回來了。”
“哦,約了老鄭他們打高爾夫呢,回來拿下衣服,你要不要一起?”
黎梓晴一向討厭這種戶外運動,無趣乏味,甚至還會曬傷她保養許久的皮膚,自然是搖了搖頭拒絕了。劉在明也是知道她的,並未多說什麼,倒是一邊找衣服的時候一邊對她道:“對了,我聽老鄭說她女兒也在美國上學呢,你以前不也說你女兒在美國唸書的嘛,現在算算,應該畢業了吧。”
突然被劉在明提到這件事情,黎梓晴有些慌張,想到今天接連不斷的意外,她輕咬了下嘴脣,按耐下心中的忐忑不安,故作自然地回答道:“是啊,畢業有段時間了。”
“那敢情好啊,讓她有時間回國聚聚,以前就和你提過這事了,你總說她學業緊張,沒時間,現在畢業了,一家人總得見見面的。”
黎梓晴回了他一個敷衍的笑容,然後才道:“再說吧,她性子野着呢,估計是不可能回來的。”
關沐接到黎梓晴電話的時候剛和秦琛送完相冊回家,今天是週末,關沐本來就和江靜約好了要把相冊送給她的,只是昨天被秦琛那麼一鬧,差點忘了,也幸好中午的時候江靜給她打了通電話,關沐這纔想起來。
秦琛當時在她身邊,聽到她的通話內容,又想起那天自己的任意妄爲,自知理虧,有些無地自容,所以在知道關沐要去找江靜的時候,自告奮勇地說要送她,弄得關沐也真是哭笑不得。
原本很好的心情在看到手機上的來電號碼時,不由令關沐神色有些暗淡,想來她現在應該很着急吧,不然也不會給自己打這個電話,其實今早在聽到秦琛說的那些事情後,關沐是真的對黎梓晴的所作所爲感到心寒。她並非聖母,也並非草木,不可能在黎梓晴對她作出那些事情後仍舊一笑置之,而她也確實如黎梓晴當時告誡的那樣,一直遠離着她的生活。
倒是她,三番五次地將自己推到衆人的面前,毫無顧忌地將所有的髒水潑在她的身上,讓她承受着大家的攻擊和謾罵,她是算準了自己不敢反擊所以才如此恣意妄爲吧。想想也真是可笑,她每天活在那樣的妄想之中是不是很累?又是不是每時每刻因爲自己的謊言都在膽戰心驚呢?
關沐並不想再和黎梓晴牽扯上什麼關係,但最終還是接了那個電話,她說要和自己見面談一下,卻並未問她的意願,說了個地址便把電話給掛了,一如她以往每次的自作主張。
秦琛見關沐掛完電話後,牽過她有些微涼的手,問道:“她是要約你見面嗎?”兩人離得很近,秦琛自然聽到關沐手機中的說話聲。
關沐微微側身靠在椅背上,和秦琛十指交握着,半晌才低聲呢喃了句:“我不想去。”
秦琛還是頭次見她露出這樣委屈的神情,想來那個人這麼些年都是這麼對待關沐的吧,不免有些心疼,碰了碰關沐的臉頰,安慰道:“不想去就別去了,何必把她說的放在心上呢,你開心就好,別委屈了自己。”
如此偏袒她的安慰,關沐聽了倒是忍不住笑了起來,這種只爲她着想的話關沐很少聽到,黎梓晴更是從未說過,自己對她而言,就算黎梓晴十分厭惡,但心底總是認爲,自己是她的所有物,對她的話,就必須要言聽計從。
關沐笑了笑沒有說話,但半晌之後秦琛卻聽她自言自語道:“最後一次吧,我想去見見她,以後或許再也不會了。”
秦琛其實也清楚,關沐心裡是很難放下這段親情的,所以聽她那麼說道也並未反駁什麼:“去吧,我陪你。”
雖然秦琛說要陪她,但關沐最後還是拒絕了,一個人去見了黎梓晴。
她今天的樣子有些憔悴,看着自己的眼神又太過尖銳,甚至在關沐還未開口之時便一把扯過她質問道:“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和別人說了那些事情?!”
關沐費了好大力氣才從黎梓晴手裡抽出被她拽着的手臂,然後只輕描淡寫了一句:“我沒有。”
這樣的話自然不能夠讓黎梓晴信服,這個白眼狼怎麼可能不會落井下石呢,一定是她,肯定是她!
關沐倒是沒有黎梓晴的心浮氣躁,也看的出來黎梓晴對她的不相信,想想也是,她從來都是用她的理所當然來揣度自己的,可是黎梓晴又有多瞭解她呢?
沒由來地,她覺得黎梓晴有些可憐,“媽媽,我一直都很······”關沐頓了頓,似乎不知道怎麼開口,這就好比她和黎梓晴的關係,有些感情明明自己感受很真切,卻不知道該怎麼告訴她。
關沐微低了下頭,拿着餐桌上的紙巾一圈一圈地纏繞着,而後她輕抿了下嘴角,纔開口繼續道:“我很愛您。”
關沐說完這句之後,似乎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她沒去看黎梓晴是何種表情,畢竟對她而言,那個也並不重要了,她帶着些自嘲,慢慢說着:“或許您不相信,但是我一直都很愛您。其實當初,您只要假裝對我關心一些,我或許會聽您的話,不再和秦琛接觸,甚至也可以離開B市。您是我的媽媽,我又怎麼可能不想你過的幸福呢?”
關沐說完纔看了黎梓晴一眼,見她有些難以置信又矛盾的神情,只扯了下嘴角:“我是因爲愛秦琛,纔會和他在一起,不是因爲您,也不是因爲秦家,而是我愛他,您或許不看好這段感情,或許很多人都不看好,但我現在覺得很幸福,我可能就是這樣的,有些不管不顧,有些自私冷血,不考慮其他人,但我覺得好就好。”
“我知道您一直不喜歡我,也不想承認我們的關係,這些都無所謂了,我會找秦琛幫忙,所以你擔心的那些事情都不會發生,這是我第一次和你說這些話,同樣也是最後一次再來見您。我會如您所願,將來都不會再出現在您的生活裡,希望您能過得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