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靜看清楚了是關沐之後, 一路興奮地朝她跑過去：“真的是你啊嫂子。”江靜學的是環境監測，有時候需要到各個地方實地勘測作爲學習，這次剛好她們專業的老師帶着他們到N市這邊來做勘察, 這才和關沐遇到了。
“老遠就看見你了, 還以爲是長的像的人, 原來真的是啊。”後面跟過來的李豔有些喘, 江靜有些興奮地拉過她給關沐做介紹：“嫂子, 這是我同學李豔。”然後又指着關沐對李豔道：“這是我嫂子哦，以前跟你說過的，是不是特漂亮。”
關沐好笑地看着她一臉自吹自擂的得意樣, 然後和李豔打了聲招呼，聽江靜問道：“嫂子你怎麼會來這兒的？”
關沐只簡單和她說了下, 好在江靜也知道關沐他們的工作性質, 沒有多問, 只是在聽到郭旭陽的名字時不自然地臉紅了一下，就連一旁的李豔也故意似的揶揄了江靜一眼。
上回在她家的時候, 關沐就覺察到江靜和郭旭陽之間的關係變化。關沐只是笑笑，沒有戳破。可能戀愛中的人都是這樣，即便心思掩藏再好，只是在關於那個人的時候總會露出馬腳。
和江靜她們道完別後關沐回了旅館，廁所的門正關着, 裡面還有流水聲, 關沐以爲杉杉正在洗漱, 沒有多想。只是等她把早飯擺好後, 那邊的流水聲還在繼續着, 關沐覺得不對勁，敲了幾聲門, 但一直沒人應。
聯想到杉杉昨天晚上的沉默，關沐開始有些心慌，一邊叫着她的名字一邊撞擊着廁所的門，隔壁的郭旭陽似乎是聽到了這邊的動靜，衣服沒換就衝了進來。兩人合力撞開門之後，看見那孩子正躲在浴室簾子後面，上面的花灑一直開着，而她就這麼蜷縮成了一團，抱住了自己待在花灑下面，正瑟瑟發抖着。
關沐鬆了口氣，上前準備關掉開關，只是還未邁出幾步，杉杉便大聲尖叫了起來：“不要不要不要！”有些聲嘶力竭。
關沐只得停下動作，安撫道：“姐姐不過去，姐姐就在這邊。”見她情緒稍微穩定之後又輕哄道：“杉杉，姐姐給你買了早點，咱們出來吃好不好？”
杉杉搖了搖頭，不說話也不願他們靠近，身上早已淋了個透溼，儘管咬牙強忍着但卻因爲水中的寒意忍不住顫抖着。郭旭陽看不過去，這樣下去孩子不得凍生病了，二話沒說也不管她叫不叫，上前幾步關了開關，抱着杉杉從浴室裡出來，只是不等郭旭陽碰到她，杉杉像是受到什麼刺激一般，張牙舞爪地推拒着他們，甚至歇斯底里地大聲吼叫道：“不要不要！你們不要把我賣了！”
慌亂之中，關沐趁機拿了毛巾裹住杉杉，然後摁住她的手腳摟在懷中，柔聲地安慰道：“哥哥姐姐不會把你賣了的，我們是帶你去找爸爸媽媽，你想他們嗎？一會兒吃完早飯，咱們就去找他們，好不好？”
關沐一邊抱着杉杉，一邊順着她的背部低聲安撫着，杉杉雖然仍舊小貓一樣的嗚咽着，但好在慢慢停止了掙扎。關沐其實內心也有些自責，原本有過拐賣遭遇的小孩感情就很敏感脆弱，再加上杉杉本就沒有接觸過多少外面的人，會有這樣牴觸害怕的心理也很正常，也怪她的粗心大意，最初見她不哭鬧又聽話想着這孩子應該沒多大事情。
其實哪是沒什麼事，七八歲的小孩，已經有了正常的思維模式，在經歷過那些事情之後，又怎麼可能會回到以前天真活潑的樣子。他們的乖巧聽話甚至逆來順受，不過是一種自我的保護機制，避免自己陷入更未知的深淵。慢慢學會看別人的眼色行事，變成別人所希望的那個樣子，如不這樣，或許換來的便是非人一般的待遇。
關沐以爲杉杉是想到了以前的事情，所以纔會害怕牴觸，可是良久，卻聽她在耳邊說了句話，聲音不大，但關沐卻聽得很清楚。愣怔了片刻有些不相信自己聽到的，又問了句：“杉杉你說什麼？”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關沐又問了一遍，杉杉覺得她是不相信自己，原本已經平穩的情緒又開始激動起來，嚎啕大哭道：“奶奶會把我賣掉的奶奶會把我賣掉的！”抽噎地一連說了好幾遍，淚水在臉上肆意橫流着，烏黑的眼睛中更是閃爍着絕望和無助。
關沐和郭旭陽都有些驚訝自己聽到的，難道說杉杉不是被拐賣的，而是被自己的奶奶賣給人販子的？饒是他們見慣了社會百態，聽到這個也不免有些駭人聽聞。考慮到杉杉的情緒不穩定，他們沒有多問，待哄她睡着之後又重新聯繫了周強。
周強是N市民間自發的打擊拐賣兒童組織的發起人，關沐當時託人打聽，輾轉幾次聯繫上了周強，也是周強告訴他們杉杉有可能是N市某個山裡頭被拐走的孩子，因爲幾個月前有個自稱是杉杉姐姐的人找到了他們，希望他們可以幫忙找她的妹妹，只是那個女人也就來過兩三回，後來就沒再來過了，因爲當時留了張照片，情況也算符合，所以周強才說杉杉可能就是那個被拐賣的孩子。
因爲顧慮頗多，關沐和郭旭陽沒把杉杉的那些話告訴周強，只是旁敲側擊打聽了下杉杉家裡面的情況，周強知道的不多，也是聽那個來找孩子的女人說的。
“他們家好像是三個孩子，兩個女孩一個男孩，那個來找人的就是老大，父母好像常年都在外打工，家裡面只有個奶奶在照顧着。”
剛好這時周強的老婆進來給他們倒水，聽他們聊到這個不知想到了什麼又和關沐他們說道：“來找人的那個女娃也是個苦命的，才二十出頭的年紀就被她奶奶做主給嫁掉了，她父母都不知道。”
關沐聽到這個，眼皮不由跳了一下，繼續問道：“父母不知道？”
“對啊，她爸媽不是常年在外面打工嘛，那女娃也沒讀過多少書，她奶奶就做主把她給嫁了，我聽她語氣可能嫁的也不是很好吧，不然才二十出頭的小姑娘怎麼會看着都像三十多歲的人了。”
“那她還有沒有和您再說些什麼了？”
周強老婆仔細想了想，似乎是真沒想到什麼：“那女娃話挺少的，這也是我問到了她才說的，不過看她的樣子好像挺怕她奶奶的。”
關沐和郭旭陽對視了一眼，聯想到杉杉異常的反應，心中多少有了些肯定，這才和周強說了他們的想法，杉杉有可能不是被拐賣的而是被自己奶奶賣給人販子的。
周強和他老婆聽了都大吃一驚，好久纔回過神來：“這不能夠吧，雖說咱們這兒比不上大城市，像這些山裡的村民們大多思想閉塞，有些封建，但也不至於作出這樣的事情吧，再者，如果真是她奶奶賣了那小姑娘，那她姐姐爲什麼還要出來找人？”
關沐和郭旭陽覺得這話也有道理，想了想又繼續問道：“她姐姐後來爲什麼不再來了，你們有聯繫過嗎？”
周強搖了搖頭：“她當時也沒留什麼聯繫方式，只是隔三差五來過兩三回，我們以爲是孩子找到了，所以就沒來了，後來就是老趙聯繫到我，給我看了那個孩子的照片，這纔有了你們過來的事情。”
“她有留什麼地址嗎？”
“這個也沒有呢，那小姑娘挺奇怪的，問她電話說沒有問她家住哪兒也支支吾吾的。”關沐和郭旭陽聽到這個不由心下一沉，原本以爲來到N市之後事情會水到渠成，卻不想現在竟然牽扯出這些聳人聽聞的事情。
倒是周強她老婆突然想起了什麼，急忙說道：“對了對了，那女娃當時留了張照片呢，我拿來給你們看看。”
杉杉姐姐留下的那張照片有些泛黃了，應該是幾年前拍的，不過依稀能夠看出來杉杉的樣子。一個六口之家，杉杉和姐姐分別站在兩側，中間是她們的父母，而正中間擺了張椅子，上面坐着的就是杉杉口中的那個奶奶。
老人家一頭銀黑夾雜的頭髮，皮膚黝黑臉上的皺紋溝壑縱橫，有種歷經風霜的滄桑感，她笑的很開心，懷裡抱着的是一個出生不久的孩子，應該是杉杉最小的弟弟。
拍照的場景是在家中，從照片上家中的擺設看來，這並不是一個富庶之家，甚至可以說的上一貧如洗，想來那天應該是杉杉弟弟滿月的日子，家中收拾的很乾淨也很喜慶，小孩子也換上了體面的衣服，只是杉杉和她姐姐仍舊穿着洗着發白的衣服。
老人身後的那對夫妻，臉上並沒有剛剛得子的喜悅感，反倒有些憂愁木訥，照片中的六人，估計真正開心的只有那位老人，關沐看着那張照片許久，無端覺得有種詭異感，實在無法將照片中老人的樣子和杉杉口中的那個人聯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