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先生,您的書已經印刷出來了,以後自然有人懂得這本書的價值的!何須急在一時呢?”張振華向一個年輕郎中瞭解清楚情況後,上來向吳有性施禮勸說。
見是張振華,吳有性很無奈地道:“小老兒我是憂慮百姓會受瘟疫威脅,但街上多是無知愚鈍,不知此書價值,感到痛心啊!”
“真理很多時候是掌握在少數人的手裡,吳先生不但醫者父母心,而且是掌握真理的人,總有一天世人很給吳先生非常高評價的!吳先生,走吧,我們回船上去。”
“這些書沒派出多少本……”
“吳先生,請放心,在我們的眼中,那是無價之寶,等有船到大陸,順便帶上您的書到大陸派發去!瓊崖氣候惡劣,疾病叢生,不用多久,您就會很忙的了!”
見張振華欲離去,吳有性突然想起什麼,便輕步跟上,臉上立時轉爲笑嘻嘻的,彷彿立時由一個犟老頭變爲一個無賴蒙學小童。
這老頭又來提問題了!張振華心裡咯噔一聲頓時感覺不妙,加快步伐打算逃跑,吳有性也加快腳步跟上,問道:“張大人,我想想問問……”
“嗯!我很忙……”
“……那泰西人是如何製作顯微鏡的?大明的工匠能否也製作一架顯微鏡?”
張振華暗暗叫苦,不知劉德化、朱明、田志平三人哪個混賬把這顯微鏡的事跟他說了,而荷蘭的顯微鏡老祖宗列文虎克現在只有十歲,還在流鼻涕呢!
但蒙學吳小同學步步緊趨,眼巴巴地盼着張大老師賜教呢!
張振華無奈,只好說:“顯微鏡是一種玻璃製作的鏡子,類似於眼鏡一樣的物體,可以把一些小物件放大幾百倍來觀看,例如看見人體指甲上有細菌……”
“眼鏡?細菌?什麼是細菌……”
張振華覺得自己作法自斃,越扯越不清。反而給了吳小同學更多的要提問的內容,但看到他蒼老臉龐上的眼睛放出如同七歲童蒙般的光彩,實在有點於心不忍,便道:“所謂的細菌。就是微小的生物,它幾乎無處不在,地上、樹上、我們的身體上、所有物體上甚至包括空氣中,都有它的蹤影……”
“等等,什麼是空氣?”
張振華差點哭出來,深吸了一口氣道:“空氣嘛,就是……”
張振華好不容易纔挪回船上,正想把吳小同學交給劉德化頭痛去,卻見劉德化臉上有點神色不寧的樣子:“我……我們犯了一個錯誤了……”
“啊!什麼錯誤!”
“瓊崖的糧食也不足,糧價比大陸還要高!”
“我們不是有這麼多船嗎?那就派船去大陸買唄!”
“已安排好了。今晚就有四艘船出發去大陸買糧……”
吳有性跟在張振華後面聽了很高興:“嘿嘿,那我也跟着去廣州,我要去那裡買我的書去!”
“吳先生,恐怕你不能到大陸去了……”朱明此時也正好率軍校生在外遊歷回來,聽到吳有性的話語。便勸道。
吳有性急躁起來,甚至有點憤怒:“爲什麼?爲什麼我不能去?”
“吳先生您別誤會,我們在瓊崖府城外的一處墟鎮發現了瘟疫,我們有幾個人可能感染了,已經被隔離了……”
“哪裡?哪裡發現了疫情?快帶我去看看!”聽說有疫情,吳有性山羊鬍子都張了起來,眼睛圓睜。彷彿像一隻公雞看到了一隻發情的母雞,張開羽毛,準備衝上去戰鬥一番。
“吳先生,別急,我馬上安排人帶您去看看!”
吳有性跳了起來大叫:“書童,書童。快拿我的藥箱來,我要去給人看病!”
吳有性走後,幾個人都鬆了一口氣。
張振華對大家說:“我得立即去昌化,現在就走!”
“什麼?這麼急?不是被這個吳老頭嚇跑的吧?”衆人都有些詫異。
“那是我們安身立命的根據地,從現在起到離滿清大舉下江南最多不過四十個月的時間了。我們還有多少時間?我能不着急嗎?”
朱明點頭表示支持張振華:“好,我們就別在這裡磨蹭了,立即去昌化吧!”
劉德化也知道事情的急迫,但有些事情必須要完成的:“我們還要在這裡採購一些衣物、種籽、日常生活用的罈罈罐罐,老田不知去哪裡溜達去了,還沒回來,你們先坐快船去昌化,我今晚率大隊跟上吧!”
“好的,就這樣分頭行動吧!”
這昌化與後世工業時代將縣治立在工業重鎮石碌鎮不同,現在的縣治是在濱海,面臨着浩蕩大海,與港口幾乎是咫尺的距離。
由瓊崖府城到昌化縣城的水路大約四百里的路程,順風順水的情況下,乘坐帆船前往,一般情況下,得一晝夜時間才能抵達。
張振華和朱明率百餘名軍校生乘坐聶滄浪駕駛的快船金速號,下午時分出發,第二日上午便抵達昌化縣城。
根據這兩天在瓊崖府城聽說昌化縣有多股盜匪活動的傳聞,等船隻靠近碼頭時,爲了謹慎起見,朱明要軍校生們全部換上家丁樣式的便裝,身上藏着短刃,把火銃、長兵器包括兩門弗朗機炮用麻袋裝起來,當作貨物擡下船。
終於到目的地了,張振華沒心情和朱明去磨蹭這些事情,而是找來帶路的人,直奔縣衙。
“這就是縣衙?”擡頭看到面前一座院落,問帶路的人。
得到肯定回答,張振華才仔細打量這座縣衙,只見破敗搖搖欲墜的圍牆中長出很多棵小草,屋頂的瓦片東倒西歪,也許裡面早就是透風漏雨了,衙門沒有一點八字開的威風,門口連人影都沒一個,一副油漆斑駁的木門半開半掩着,不知縣衙是否有人。
“怎麼連個人影都沒有?”賈任是真實昌化縣令的師爺,張振華這個冒牌貨也許有點心虛,特地帶着賈師爺前來。他快步走上前大聲呼喝。
一個衙差打扮的人睡眼惺忪,連衣服釦子都沒扣好,懶洋洋地走出來,見有人來了。才站直身怒喝問來縣衙幹什麼。
“我家老爺是昌化縣新任縣令,現在前來赴任,你還不過來行禮?”
令賈任有點不悅的是,那個衙差並沒有想象中那樣對新縣官大人的恭敬,而是似乎以質疑的態度跑開了:“新任縣官大人?快,去找主簿大人前來……”
賈任正要發作,卻被張振華止住了:“衙差不識字,不能識別身份不奇怪,主簿典吏才能鑑別公文。不要責備求全過甚了!”
聽說新任縣官來了,不一會兒。原來冷冷清清的縣衙立即人多了起來,主簿、典吏、書吏紛紛跑出來,拿着賈任遞過來的朝廷任命公文和告身文書,看了又看,看向張振華的目光甚是詫異。過了好一陣,主簿確認文書沒錯,才帶頭向張振華行禮參見。
張振華也沒過多責怪這些人的怠慢,請他們都坐下,詢問縣裡的情況。
那幾個小吏,你看我,我看你。最後是看到主簿眼睛一眨,彷彿同意某件事情,便有典吏站起來向張振華拱手施禮道:“在下昌化典吏黃泰,本人和縣衙裡的衙差捕快,已十七個月沒領過一個銅板的薪俸錢糧了,大家早就是靠吃野草樹葉度日了!”
張振華大驚。想不到此地糜爛如此嚴重:“什麼?那縣裡收的賦稅錢糧都到哪裡去了呢?”
聽張振華這樣問,幾個人七嘴八舌地說了起來,彷彿他們的苦水如同昌化江般滔滔。
“縣裡錢糧都收不上來!”
“最近幾年不是大旱就是大澇,百姓的田裡長得都是草,今年又是大旱。恐怕連樹葉都沒得吃了!”
“土匪經常來騷擾,城外的百姓都不敢下地插秧了!”
“前一任縣令還欠了本縣大戶胡三萬四千兩白銀呢!”
聽他們當中有人提到前任縣令,張振華忍不住問了一句:“前任縣令哪裡去了?”
那主簿名叫馬光有,他眼珠一轉,站立起來施禮回話:“前任胡縣令,被土匪殺了!”
“這裡的土匪怎麼敢橫行無忌?”
“是啊,胡縣令的前任卞縣令,來本縣就任途中就被海盜鯊貓殺死,連他的夫人都被鯊貓霸佔去做壓寨小妾了!”
“啊!”張振華震驚地叫了一聲,站了起來,問道:“現在縣裡欠各位和衙差捕快多少薪俸?”
“回大人的話,除了這裡的人和衙差之外,還有外面三處巡檢的捕盜弓手,歷年來共欠薪俸七千九百三十兩有四百二十六個銅錢!”馬光有回答的很流利,數字有整有零。
令這羣小吏吃驚的是,張振華一句話:“沒銀兩,大家是無法養家餬口的,連養家餬口都做不到,哪能辦好事情?銀子這個事情好辦,這些銀兩先由我墊付,待日後縣裡收到錢糧再還上給我就可以了!就一個整數八千兩銀子吧,明日大家來領取吧!”
散開時,幾個人一出縣衙都竊竊私語,他們想不到新任的縣令這麼有錢!
賈任帶人去安排縣衙的房間鋪蓋,張振華要主簿馬有光將最近幾年的賬簿送來閱覽,馬有光想不到新縣令不去詢問當地風景名勝好去吟詩作對,卻要看那枯燥無味的賬本,愣了一下才答應安排人立即整理送來。
不一會,一個年輕的書吏捧着幾本賬本前來,張振華拿起就看,但那書吏卻不願離去,似乎有什麼話要說。張振華便問道:“你有什麼事情要說?”
那書吏看看門外,見沒其他人,便呼地一聲跪下:“我知道張大人仁善,要自己墊付銀子發放大家歷年來的薪俸,但此地兇險,還請張大人速離此地,今晚不要在縣衙過夜……”
張振華再次大吃一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