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這樣令人沮喪的事情,徐仲還是忍不住一手提着陶罐子,一手開始用長長的手指點腦袋,然後兇巴巴地說:“你們,去拿自己的碗來,喝藥!”
明明是要派發給弟子們的防凍暖心藥,卻是非要擺出一副“用這藥毒死你們好了”的神情。有年紀大點的弟子就非常乖順,吆喝着一衆童子去拿來了碗,一個一個排隊,從陶罐子裡接了一碗熱乎乎的湯藥,吸溜吸溜地喝了下去。
葉程也吩咐阿寶去喝點湯藥。阿寶乖乖地去了。不過邊喝着湯藥,邊用一雙胖嘟嘟的小手伸出去,落下的雪花就有一朵融化在了掌心。
檢查了一遍爐火之後,葉程看到阿寶伸出去的小手,繼而望着雪花帷幕一樣擋住了的更遠處的天空,還隱隱綽綽留着暗墨色的輪廓的山,沉思起來。
徐仲發完了湯藥,看到這一幕,自己端着一碗熱藥湯湊了過來:“雪一下,很多消息就暫時進不來了。”
心裡知道師父這是在寬慰自己,但是葉程還是一笑:“是了,不很安全。”
徐仲看着眼前的自己極其看重的徒弟,他身形頎長,今日穿着一件藍色雲紋勁裝,靛藍色的長袍領口袖口繡着黃色纏枝紋的滾邊,腰間繫着樸素的川石環。
這川石環並不少見,臨川男子大多都會用這川石來做腰間佩環,只因這石頭是川河獨產,其色有黑白紅三色,因爲材質較爲合適雕琢,便常有女子找來自己喜歡的石頭,畫出樣子,讓工匠師傅做曾自己要的樣子,然後送給自己的心上人。
不過,葉程佩戴的這一石環,卻是顯得有些不一樣了。徐仲本來只是想寬慰自己的徒弟的,不想看到了這塊美麗的石頭,盯着看了好一會,終於引起了物主葉程的注意。
“師父好像很喜歡這川石環?”
“額額,也沒,就是覺得這一佩環着實有些不一樣罷了。”
葉程一聽,心中不免得意,嘴上還是挺謙虛的:“這是我家阿白給我找的,據說找到的時候就是這天然的佩環模樣了,就沒有再雕琢。”
徐仲一聽,恍然地哦了一聲,就沒有再說什麼了。
卻說白姬因爲整日在家裡窩着刺繡,因着天氣漸冷,荷塘也不好去散步了,只好在自己家裡多多走動。
從秋到冬,也沒太長時間,肚子已經略略顯懷了。白姬也繡好了各種小衣裳,是的,葉程他娘準備的那些根本不夠繡的。白姬繡技稱不上精巧,但是勝在針腳勻稱,速度很快,繡出來的成品也是屬於中上水準的。
很快繡完了小衣裳,葉程他娘就送來了小鞋子面,送來了一雙一雙又一雙,最後,鞋子的碼子都已經有些半大孩子穿的了。白姬才發覺過來,連忙多問了句。
這一問,原來是葉程吩咐了自己孃親,按着阿寶的腳丫子做雙冬鞋來,還說了自己曾見過阿寶的妹妹,三四歲,格外可愛。葉夫人來來回回也見過幾次自己兒子的徒弟,雖然以往沒放在心上,如今一想,這孩子平日在醫館裡幫忙自是不說,當初上山可是一起去了的。
於是就準備了阿寶的鞋子,還另外給阿寶妹妹做了一雙來。
白姬想到了那個擡頭叫自己白姐姐的半大孩子,於是便沒說什麼,在鞋頭上繡了一頭小老虎,紅黃紫線條粗粗勾勒,藍色的鞋面瞬間就有了生氣。白姬莞爾一笑,看着鞋子,滿意地笑了。
等到阿寶妹妹的時候,白姬有點爲難,因爲阿寶的鞋子自己好歹心裡有點底,這小姑娘嘛……算了,女孩子家,繡點花草蝴蝶的,總是可以的。
前兩天剛給葉郎的一件藍色袍子繡了纏枝紋的邊,白姬手很熟練地就在鞋面上繡了纏枝紋打底,然後鞋頭是一朵待開的芙蓉。陣腳依舊不夠精細,但是勝在均勻,就這樣邊養胎,邊刺繡,做了一陣子,終於都完工了。
那場雪下過之後,臨川城裡就一直都是陰沉沉的天氣。偶爾會接着雪花下點冰雨,冷得人骨頭裡發顫。衙門害怕凍死人,叫了冬春館一起將防凍事情辦了起來,冬春館就分了一部分人專門做防凍湯藥,在臨川街角擺開,人人都可以取一碗來喝。
葉程忙着醫館裡的事情分外忙碌,白姬就趁着空閒去了一趟城北的孃家。因爲家裡暫時沒有侍女,葉程點了阿寶去送白姬回去。阿寶這廂樂顛顛地接了任務,拿過銀子,賃好車馬,去了葉家接人。
對了,穿的是他師孃做的虎頭鞋。雖然因爲這鞋子被不少醫館的童子酸酸地嘲諷,什麼“小鬼頭才穿的”,什麼“你多大了啊”,這些話都是入不了阿寶的耳朵的。阿寶知道這是心裡想要卻沒有,嘴巴酸呢。
阿寶是真心喜歡這雙鞋子。自己的師孃白姐姐可真是仙人一樣,長得貌美且不說,阿寶聽說,白姐姐孃家的生意和冬春館一起做,賺了錢還會給葉家呢。自己要是有這樣的媳婦,得高興死了啊。一想,白姐姐已經是自己的師孃了,就轉念想到了鞋子上。你看,白姐姐手多巧,這老虎頭,多威武,多可愛。
還有妹妹的小鞋子,那花朵繡地可真好看。自家妹子簡直都捨不得穿了呢。
阿寶這裡只想着師孃,卻想都不想只這鞋面是白姐姐繡的,大工程裡的打袼褙,剪樣子,納鞋底子,上鞋幫子,可都是葉夫人,自己師父的親孃做的。
“一針一線都是情啊。”小小少年趕着車馬想着,就到了葉家的桃花井巷子。白姬已經提前準備好了,正和葉夫人站在門口等着呢。阿寶心裡有些着急,怎麼能讓白姐姐在門外等自己呢?唉,怪自己趕車不夠快。
阿寶很加快速度把車馬停了妥當,幫忙背了師父的娘要帶過去的東西放在車上,然後扶着白姐姐上了車,趕車就往城北去了。
等到了城北郊外的白家,阿寶驚呆了,這裡簡直是春意融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