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程閉目, 感覺到那人已經走到盡處。
那淡淡的香氣開始衝進了葉程的鼻子中。
“阿白，是你嗎？”葉程在心中輕輕地問，握拳的手緩緩鬆開, 緊閉的眼睛也睜開來。
纖弱的身形在黑暗的屋子裡忽隱忽現, 葉程伸出手來想要拽住那人, 卻只是抓住一隻過分細瘦的手臂：“阿白……”
“噓……”隨着緩緩亮起的一團螢火蟲光, 葉程看到了下午就已經失蹤的風信, 正滿臉焦急看着自己。
“你們現在就走吧，看在你們幫我的份上，我帶你們進來。但是, 藥草還是谷主說了算……我幫不了你們。趕緊走吧……”風信扯着葉程就往外面走。
慌亂中，葉程指着隔壁房間, 小聲說：“那個, 還有一位……”
風信很不耐煩地跺跺腳, 又躲在夜色中去叫醒阿寶。
葉程站在竹屋門口，感受到屬於春夏之間的涼風拂身, 看到隨着風信而來的一團螢火蟲燈，竟然緊緊跟着風信進了阿寶的住房，葉程醒悟過來，滿面震驚。
起初只是以爲是尋常的的燈光，這樣一看, 竟然是螢火蟲自己湊成的燈。那這螢火蟲怕是有靈之物了。
這樣想着, 此地一行未見到這片藥田的谷主, 實在算是一件遺憾的事情。也許, 也許能打聽出白家一點蹤跡呢？
隔壁房間裡傳來咚的一聲響, 男人被驚嚇後想要發出嗚嗚聲，結果被人捂住了嘴巴。葉程站在外面, 對黑暗中發生的一切猜想一番。
果然沒多久，就看見跌跌撞撞的，風信拽着阿寶走了出來，那團螢火燈也就隨着漂了出來。
風信走到葉程面前，在一團明暗閃爍的光下，掏出一個東西塞到了葉程手上：“走吧，我帶你們去榕道，你握着這塊石頭，心裡想着你要出去這村莊，它會告訴你該往哪裡去。”
夜風中，葉程沒說話，接過風信塞來的石頭。三人藉着夜色星光，還有那團微弱的螢火燈光，無聲地行走在藥田村莊的小路上。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葉程覺得時間的流逝緩慢無比。白日裡走着也不是很遠的路，在一片夜色裡竟然顯得很是漫長。
看着一處瑩瑩燈光在夜色中沿着蜿蜒的小路遠去，一個悠閒中帶了悵然的聲音響起：“喏，送走了。”
一旁，另外一個老人身形蹣跚張望，略帶遲疑：“當年，我爲這位占卜，明明無子無女，官運潦倒，一輩子都不會再進高堂上，終日都在這潦草民間水聲火熱啊。”
“呵呵，那你借我無極丹的時候，有知道日後沒能還我，還讓我白白搭進去數件法寶嗎？”那先前的聲音很有一些欠賬不還的不滿和怨懟。“還有，不許再說什麼無子無女……風信這小丫頭就是這麼被你暗搓搓地看大的，所以她才更喜歡我一些。”
“胡說，風丫頭更喜歡我，你這個老不死的，她小時候揪鬍子只揪你的，看看你這鬍鬚稀稀落落，都是風丫頭幫我扯的。”
“你胡說，風信的名字都是選了我起的……”
“你不說我都不氣，老不死的，你知道風信喜歡桃花蜂漿蜜，特意在你的荷包上沾了一層上去，風信才選了你荷包內的名字的。”
“別提這個，你說，我的無極丹怎麼辦？”
“呵呵，那不是……意料之外嗎？”被提起了舊賬，這一位有些許不好意思起來。“那個，小丫頭帶回來的火蓮花，夠你這次煉丹嗎？缺什麼，我這裡有的都給你。”
“小丫頭討好我的，是小丫頭的。”這邊這位很是有些不開心了，“我幫她醫治生身之母，難道還不能回饋我點小東西？你，就是你，我的無極丹當初是借給你的，你已經貢獻給你乾女兒了，後面給她看病，用的這些零零碎碎的天才地寶，你，得蒐羅些寶貝給我才行。”
“哎，青羊山已經快被你翻個底朝天啦。你還回不回都城了？都城那邊突然沒了一座山，難道沒有神官來查失蹤靈口嗎？”無奈的聲音響起，那一位的聲音也細細碎碎摻雜。
兩位的吐槽討債趕客進行了一段時間。那一位明顯理虧的還是說了一句話：“你說，當初那卦我耗掉了十根老山參都補不回的靈力，怎麼會不準呢？”
“誰知道呢？也許你太弱了。”
“但願吧。”
兩位老人的聲音消散在夜色中，疾行中的三人並沒有察覺到有人關於他們的對話。
一路顛簸匆忙，葉程在心裡掂量，自己和自稱是三姑娘的黃衣女子已然確認過了谷主不會傷害風信，但是卻沒有得到保證不會傷害自己和阿寶。所以，此刻風信纔會偷偷跑來，想必是風信已經和谷主說過草藥的事情，卻並沒有得到谷主同意吧？
葉程邊想邊走，忽然察覺前面的風信已然停住了腳步。
“榕道就在前面了。”風信聲音仍是壓得很低，顯得有些緊張。
“我們就此離開，會不會有什麼不妥？”葉程帶了一絲笑意問。
“比起不妥還是小命重要唉，你這個怪大叔！”風信提高嗓子，很是不滿起來，“我半夜裡辛辛
苦苦給你指路，讓你安全回到臨川城，你不感恩也就罷了，還想着你的禮數。”
“非也。”葉程清清嗓子，“白日裡來招待我們的三姑娘說，即使你帶外人入藥谷，也不會處置於你。想必是因爲我們於你，算是正常引薦？否則也不會客人一般招待我們。只是這羊角七的藥草，看起來谷主不是很想給我們。”
“你倒是想得清楚。”風信看他不急着走，更加着急起來，“不過此刻這都不緊要，反正谷主說不會給你藥草，還要把你們打個半殘再丟出去的。快點走吧。”說着，風信忍不住伸手，推了起來。
阿寶被一驚醒之後就是默不作聲地趕路，此刻看風信着急推着師父，也忍不住說了話：“是啊，師父，我們不然還是走吧。這個谷主聽起來還是挺兇的。”
思慮一瞬，葉程握着石頭和風信小姑娘告別：“還請多謝三姑娘款待。葉程就此告別。”
風信鬆口氣，點點頭，擺擺手，有些不耐煩地說：“快走吧，走出這榕樹道，就把這裡忘記了。還有你手上這塊石頭，算是你幫我爲那老婦安置歸宿的回報。這東西很難得的，我們，扯平兩清哈。”
葉程點頭，轉身和阿寶邁步向朦朧中的榕樹道。
榕樹道交織的根系出奇地穩當，葉程和阿寶相互攙扶着行進在夜色中。手中握着的石頭被一層織物包裹，仍然散發出流轉的光芒，在不知何時就會偏轉，倒真的有指引路途的妙用。
暗暗摸索着手中發光的東西，葉程猜測是一個絲質的荷包，荷包裡沉甸甸的，有一塊片狀的石頭。
葉程打開荷包，翻出了那塊石頭，毫無阻礙地看到了上面閃閃發光的紋路，像是水波，又像是路標，指引着榕道的下一個方向。
阿寶看了眼盈盈的紋路，很是驚歎了一句：“真是玄妙神奇的物件。”
卻沒有聽到葉程的迴應，反倒是感覺到葉程方纔還穩健的步伐，慢了下來。
“師父？”阿寶輕輕試問。
“阿寶，你可見過你師孃贈我的那塊川石佩？”葉程的聲音有些顫抖。
突然提起了很久不能提的人，阿寶莫名驚詫，極力回憶起從前那塊巧奪天工的配件來：“是的，見過，很是精妙，渾然天成的一件。比起我見過的其他的川石佩。”
“你摸摸，這一塊……”隨着顫抖的聲音，阿寶手中被半放入那塊石頭。
半放是因爲葉程手中仍然捉着那塊閃着水波紋的石塊，不肯放開。
寂靜。
阿寶順着那石塊的輪廓和紋路摸索一陣，如鯁在喉。
真的是那一塊嗎？
那一塊川石佩，不是阿白離開的時候，就消失了嗎？
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葉程心裡瞬間充滿一個念頭：“我要找阿白。”
於是反身，向剛纔逃離的地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