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從眼瞼處斂過,也不知到底是淚眼迷離,還是風雪的阻擋,就連手上的絲絹都在這一刻隨風晃盪着,夾在關節指尖處,揮霍着當初的相思無邊。
“少寒,少寒……”聲音是從喉嚨底處發出的,在在和漫漫無邊的風雪當中,這聲音成就了一種斷續的相思,卻無法讓人直視。
她一路前行,走到那棵老樹的下方去,眼淚化成了霜,凝結在這般無邊的深夜當中去,“爲什麼還要回來呢?該斷的,就讓他斷個徹底……”
沈清影哽咽着聲音,在靳少寒的面前停頓了下來。
隔着風雪,她將手緩緩的伸了出來,在這一刻,她想要伸出了手,去再一次摸一摸這久違的臉龐。
他瘦了,也滄桑了許多,就連當初眉目間深許的深情,在這一刻也盡成了剛毅。
就在她的手迎着風雪,與他的臉龐有着一寸的距離的時候,風乍然,將她指尖夾着的那一方絲絹被吹翻了去,終究留不住。
絲絹香滑,替代了沈清影的手從靳少寒的臉上滑過的那一剎那,沈清影卻再也止步不前了,就連手也僵在當處。
“註定了你我之間,再無可能的了嗎?”她嘲諷的笑着,訕訕的收回了手,遠望着風吹過去的方向,那方絲絹在塵風中吹着打着滾,越飛越遠。
最後消失在眼簾之內。
“你的絲絹……”靳少寒終於開口,聲音如同風雪一般冰冷,在塵風當中,恍如夢幻一般。
“算了,反正這是早就不在身邊的東西,既然它在當初就無法完成它的使命,那麼今日它也沒有再存留的意義了。”沈清影悽悽然的說着,轉側將目光放回到靳少寒的身上。
她面前勾勒起一抹笑,伴蕩着這淡淡的胭脂,燙染着心中的痕跡,美到了極致,也痛到了極致。“何必再回來?”她問。
“這次回來,不是爲了你。”靳少寒毫不留情的澆滅了各自心中最後的一點溫度,他側首看着張勳方纔遠去的方向,問:“你認識他?”
“誰?
”沈清影一時不知道靳少寒這話鋒一轉的用意,故而沒有反應過來。
“張勳。”
沈清影這下,卻是直勾勾的望着靳少寒,心中有些許詫異,卻又說不出這詫異到底在何處。低低的垂下了頭,如實說來,“他曾救過我一次。”
“是嘛!”靳少寒的眼神深沉了起來,心中暗自有着另一番計量,卻湮沒在這深夜之中,不教人察覺。
沈清影更是深深的不解了,她還想啓齒再問端什麼的時候,這個時候,靳少寒卻繞過了她的身邊,徑自朝着沈清影的身後走了過去,還一邊道:“今晚,我找的是你。”
看到靳少寒朝着自己身後而去,沈清影也回過頭望去。
卻不知道什麼時候,蕭子卿的身影也佇立在風口上,那受傷的身子沒有穿上多少衣服,只是他那件長長的外衣披在肩膀上而已,被風一吹動,衣袖就隨風搖擺,不住的晃盪。
“我想,你也該來找我一次。”蕭子卿的聲音也如同靳少寒一樣的冰冷,略帶敵意。
雖說在總兵府的時候,靳少寒是出手救了自己,可是在蕭子卿看來,靳少寒未必就是爲了救自己,想必更多的還是因爲沈清蕭。
或許,還有其他的原因。
在這一刻,這兩個男人皆都帶着敵意,卻似乎都還各自暗中有着莫名的利用關係,這種非敵非友的關係,讓沈清影看着狐疑。
更或許,還有沈清影的關係在裡面,兩人就註定不可能成爲朋友。
然而,也在這一刻,沈清影反而覺得自己更像是一個局外人。
蕭子卿不想讓沈清影再站在寒冷之中,兀自牽過了她的手,與她道:“這裡風大,你身子較弱,還是先進去休息吧!”他說着,卻將眼神放在了靳少寒的身上。
“可你的傷……”沈清影見他的意思是還想再留在這風口中,不禁有些擔憂。
“無妨。”蕭子卿淺淺的一笑,對於沈清影的關心,他全部收下,更何況,這還是在靳少寒的面前,雖然沈清影未必能
夠注意到這一點,但是蕭子卿注意到了,靳少寒肯定也注意到了。
蕭子卿輕拍着沈清影的肩膀,將她的身子一推,讓她往秦淮樓裡去。
沈清影擔憂着,最後在跨進秦淮樓的時候,終究還是忍不住望了靳少寒一眼,心中滿是擔憂。
蕭子卿有什麼樣的手段,沈清影算是見識過了,今晚靳少寒孤身一人,也不知道兩人究竟會碰撞出什麼樣的火花。
可是,終究蕭子卿的話不容人置喙,在沈清影進入到秦淮樓中的時候,身後金陵堂的人卻將這扇朱門給關上,將這外面與裡面全然隔絕。
一下子,門裡的亮堂被隔絕在外,整個秦淮樓前只剩下門前高掛着的那盞花燈在風中搖晃,遙遙的與不遠處街道上的路燈相輝映。
“金陵堂的人倒是好手段啊!張勳這麼堂堂一個總兵,最後居然這麼落荒而逃,就像條狗似的。”靳少寒忍不住開口,也聽不出他的語氣到底是讚揚還是諷刺。
總之不帶善意。
蕭子卿看了一眼身後的兄弟,滿滿的都是得意,“金陵堂要是讓這小小一個總兵給欺到了頭上,就沒臉在這南京立足了。”
他的話倒也如是同樣的語氣,兩個在身份上原本是不該有交集的人,在這一夜,卻一同閒散在這街道上,只是因爲蕭子卿身上有傷,他走得極慢,靳少寒也是。
“可是,我不是張勳,你我之間想談一些事情,也不該身後帶着你這麼多的弟兄吧!”靳少寒忽然話鋒一轉,登時語氣也變得冰冷,住了腳步,定定的望着蕭子卿。
蕭子卿反而似無事人的一般,只是從上掏出了一枚銀元,朝着這街道邊上的巷道里一扔,但見在那黑暗無邊的巷道里面,驟然有刀槍晃盪的閃亮。
“靳少帥也不賴,看樣子所帶的人,能與我身後的弟兄匹敵。”蕭子卿自信的說着,“既然彼此都不相信誰,就這樣敞開了說吧!”
兩人都住了腳步,在風雪夜中,各自在暗中都亮着槍桿子,隨時……都可能成爲敵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