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煥他知道多少呢?
我凝視着他的眼睛,看到他頗爲狼狽地意圖躲開我。
“邢煥,既然知道是我告了你大伯,那麼你就不知道我爲什麼要告他?”
中央的工作公開透明,到了這個節骨眼了,邢木有什麼罪行,就算沒說得太過仔細,但記者們不都把他的大體罪狀公告天下了嗎?其中也包括他踩着我父親和海燕幫上位這一則。
在邢木許許多多的黑色區域裡,我父親這事算是頂大的一樁了吧,畢竟爲了這事,我父親和三個叔叔慣來疼愛我的叔叔不明不白不清不楚地殞了命,而我海洋幫中更是有共計十八人被被捕入獄,其中兩人更是被判了無期徒刑。
如果邢木這事不揭發出來,難道要海燕幫那些還在牢中的長輩們一直這樣永無天日地生活下去嗎?
是,我不敢說叔叔們的手完全乾淨,但至少,從量刑原則上,沒理由判那麼重。
邢煥苦澀地用右手拇指摩挲着咖啡杯的把手,一下又一下,像是一個習慣的小動作。
“剪剪……”過了足有十分鐘,邢煥才抿着脣,欲言又止。
剪剪……哦,對了,我忘了,我現在姓西。
“邢煥,你不知道吧,我原來的名字叫連魅,當然,你不知道很正常,知道了恐怕也不會想到什麼,因爲我的親生父親是姓歐陽的。”
‘歐陽’這個姓氏,終於讓邢煥的面色一變。
我想,這下他總該明白了。
我起身,拿着桌上的賬單去櫃檯付了錢。
沒有回身看邢煥再多一眼。
因爲無論他此時此刻是什麼樣的反應,都不會動搖到我想將邢煥拉下來的決心。
所以此時回頭,毫無意義。
我今天和邢家算是有緣了。
這邊才告別了邢煥,那邊邢煥的父親便派人來請我了,且大有一副我若不走,他們會強行帶我走的架勢。
我是個吃硬不吃軟的人。
我雖然會不少防身術,也不認爲我一對人家四一定會輸,但……大入春的,打打殺殺多不好。春天,可是草木復甦,冰消雪融,生機勃勃的時節。這要一不小心見血了,多晦氣。
說人話就是,不一定會輸,但一定不會贏。
撂不倒的對手,我得徐徐圖之,不宜操之過急。
邢煥的父親親自接見了我。
當然我並不是覺得榮幸,只是上回來邢家沒見到他,這次見到了,感慨一下罷了。
“邢先生,你好。”我在邢家的沙發上無法保持那種悠閒放鬆的姿勢,警備些得好。
邢戈點點頭,讓傭人給我倒了水。
我簡單謝過後,直言道:“邢先生,有事的話,請您直說,不必拐彎抹角,我的心是金剛心,不會被您輕易摔碎了,所以您大可不必顧忌什麼。”
邢戈聞言笑了出聲,笑意卻不達眼底,“你這孩子,叔叔還沒說什麼呢,你倒是一副猴急模樣。”
我能不急嗎,風澈說了今天帶我去照相館拍照。
風澈家中有很多他從小到大各個階段的照片,哪像我,叔叔阿姨們包括我壓根就沒在乎過這事,我小時候的照片,現在估計沒可能找到了,而我又不是什麼熱愛自拍的人……
“小姑娘,我聽說,你和小煥是好朋友。”邢戈選了他兒子當切入口。
毛病。
我都說了可以直說,這位邢先生何必拐那麼個九曲十八彎的。
“邢先生,事實上我十一點半時有約,現在已經十一點了,所以如果沒什麼要緊事的話,我可以下回再來拜訪您。”邢戈是長輩,不假。但邢煥是我的飯友,邢先生卻不是。
我這人不博愛,沒什麼愛屋及烏的毛病。我喜歡一樣東西,喜歡一個人,都是因爲他們有讓我喜歡的地方,而不是因爲我喜歡上了風澈,所以才喜歡上了風媽媽。
這樣的邏輯是不成立的。
邢戈大概是被我的直言,或者說沒禮貌嗆到了。
定定地打量了我一陣後,他纔開口道:“不知道西小姐是有什麼難處還是如何,爲什麼會揭發我兄長違法亂紀?”
“難道邢木沒有違反亂紀濫用職權嗎?”這問題就好笑了,以至於我忍不住笑了下,“邢先生,你問了一個毫無價值的問題。”
因爲邢木事件已經在社會上廣爲發酵,上頭也已決意徹查,如今問我這個導火索有什麼難處……我理解不了這問題裡的因果關係。
邢戈面上不見尷尬,但還是稍微偏開了頭。大約也知道責問我無濟於事,他最終道:“西小姐,夜路走多了,總會遇到鬼的。”
“多謝邢先生提醒。”想恐嚇我?“邢先生,我會一百幾十種殺人手法,雖然沒在人身上實踐過,但不知道,對鬼有沒有效呢?”
我是被嚇大的嗎?
嗯,呵,“既然邢先生提醒我了,那麼晚輩也不能無功受祿地擔下你的好意,這樣吧,我也提醒邢先生一句,常在岸邊走,哪有不溼鞋?”
說完這話,我便起身告辭了。
邢戈手一擡,顯然是打算讓保鏢們攔住我,他今天要是真把我攔住了,那我還要舉頭感嘆一聲兄弟情深。
可邢戈想來是個足球籃球愛好者,他做了個經典假動作後,皮笑肉不笑地說了,“送西小姐出門,不要怠慢了。”
我有幸在幾眨眼的功夫內見識了一出川劇裡的變臉戲碼。
十一點半過了,我遲到了。
遲到這種事,絕對不能縱容。這我很有自覺的。
在打車去照相館的路上我便先給風澈通了電話,抵達目的地後又立即上道狗腿地對風澈又哄又抱的。
風澈雖然對我有些無計可施。
我笑眯眯的,覺得這法子甚好,本來嘛,遲到就是相當不好的品質,所以我這是亡羊補牢,有錯認錯給補償。
說是照相,還真就是照相,我原來還想着興許會有個婚紗照之類的,結果就是普通的生活照。
這間照相館有些年頭了,看起來有種古樸的味道。拿相機的是個白髮的老奶奶,我總覺得她看起來很有些眼熟。
“湯奶奶,這是妹妹,你還記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