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小七在天快黑了纔回的客棧,心情看起來很好,進門時臉上帶着笑。
“先生,我回來了。”納小七說着從懷中掏出一個袋子,扔在了桌子上發出了“咯”的一聲輕響,說道:“後晌去賭坊賭了幾把,贏了幾兩碎銀。快讓蘭舟小哥去買點牛羊肉,我請大夥兒喝酒吃肉,暖和暖和。”
沈方鶴推辭道:“這如何使得?公子遠來是客,該我請纔對。”
“哎,先生客氣了,先生也不是本地人,只是比小生早來了幾年侯家集,沒有賓主之說,天南地北難得相遇在一起,何必分得那麼清楚。何況是晚生贏來的銀子,自當吃光花光,賭博來的錢怎能裝進口袋呢?”
這納小七人雖年輕,卻生得伶牙俐齒,此番話說來有如有着多年經驗的老賭徒。
沈方鶴不再推辭,大聲招呼沈蘭舟:“蘭舟,快去買點酒菜牛羊肉,晚上大家一塊兒喝點,再去你侯伯家討點米釀,納公子不喝酒,給他煮點米釀嚐嚐。”
納小七插言道:“先生何不讓侯伯過來一同飲酒聊天。”
“好、好、好!”沈方鶴連聲附和:“蘭舟,讓你侯伯也過來喝酒,就說是納公子相請。”
沈蘭舟答應一聲,取了銀子出門去了。
“先生平時不賭兩把?”納小七盯着沈方鶴的眼睛問。
“從小家規甚嚴,從未進過賭場。”
“人活一世,不賭一把豈不是要輸給命運。”
“我總認爲腳踏實地纔是活着根本。”
納小七問的刁鑽,沈方鶴回的從容,一來二去機鋒隱現,納小七眼中殺機一閃而過,轉眼臉上又浮起了笑容。
“先生當真耐得住寂寞?”
“寂寞若是病,酒就是良藥。”
門外傳來一陣哈哈大笑,一個聲音大聲道:“沈老弟鼻子真尖,這老遠就聞到酒香了?”
侯滄海提着酒罈走了進來,放下罈子對納小七拱手道:“這位就是納公子吧?”
納小七忙起身還禮:“老伯客氣了,晚輩納小七。”
侯滄海讚歎道:“果然生得年少英俊,氣宇軒昂。”
納小七笑笑,沒再說什麼,彷彿覺得年少英俊是真正屬於自己的,侯滄海不是誇他,只是說了實話而已。
酒菜擺上桌,幾人圍坐在一起。酒碗倒滿了酒,沈蘭舟給納小七的碗裡倒上了侯滄海拎來的米釀。這就準備開始吃喝,突然納小七說道:“先生何不把樓上兩位一起請來喝杯酒。”
沈方鶴一怔,沒料到納小七會有如此一手!裘震和莫秦川不知道納小七的來頭,如果聚在一起會不會露出破綻。但是如果不叫他們納小七是不是會起疑。
沈方鶴心裡想着臉上不動聲色,對燕秋離道:“秋離,你去樓上一趟,請兩位客人下來喝一杯,就說是納公子相請。”
燕秋離冰雪聰明,沈方鶴的一句“納公子相請”燕秋離就明白了沈方鶴的用意,起身出門去了樓上客房。
功夫不大,燕秋離扶着裘震走進屋子,後面跟着莫秦川。落座後,燕秋離搶先給三人做了介紹:“周老爺子,這位就是來自京城的納小七納公子,今晚就是納公子請客。”
又向納小七道:“納公子,這位老爺子叫周鐵山,這位是周老爺子的公子周鳳亭!”
周鐵山,周鳳亭,這樣的名字平凡的不能再平凡了,平凡到讓人聽了不會聯想到大富大貴。
“周老爺子好,周公子好。”納小七起身對裘震彎腰行了個禮。
“納公子客氣了,難道京城來的貴公子看得起我這鄉下老者,感謝感謝!”裘震說着一陣劇烈咳嗽!
沈方鶴裝作一皺眉頭,說道:“周老哥,你這風寒越來越嚴重了啊,你這幾天可別出門,天寒地凍的,也別想着回家,一定得治好了病再走。”
裘震咳嗽得眼淚都出來了,一邊用袖子抹眼淚一邊說:“謝謝沈郎中,我這病啊怕是好不了了。”
“爹,你說這些幹嘛?在沈神醫這裡這小病算什麼。”莫秦川手掌在裘震背後輕拍着,臉上一副關心表情。
侯滄海心道:這小子演起來挺是那回事兒。
“來、來、來,我們先乾一碗。”侯滄海舉起了酒杯。
“幹!”
幾隻大碗撞在了一塊,幾人好似幾個多年不見的親人兄弟,誰能品得出這酒裡有幾種滋味!
“公子今天在外面畫了什麼景物?”沈方鶴問。
納小七喝了一口米釀,道:“也沒有什麼,就是畫點田野遠山,我還是覺得這山上要有座廟。”
提到廟侯滄海一聲嘆息:“唉!沒辦法呀!侯家集窮啊,自上次廟燒燬之後就一直籌不到錢再建,天下這麼大的雪玉樹大師師徒還住在茅屋中呢。”
納小七道:“官府沒人管嗎?”
“官府?”裘震哼了一聲。燕秋離偷偷的在桌下踢了他一下。
納小七似是沒有注意到裘震的表情,眼睛看着侯滄海,似乎在等他回答自己的問題。
“喝酒!”侯滄海舉起酒杯說道:“我們都是窮苦百姓,不過問官府的事,今天活着就多喝一杯,明天死了也不委屈。”
侯滄海說完放聲大笑,剛好花滿月推門進來,手裡端着一盆子羊肉湯,放下羊肉湯問侯滄海:“什麼事這麼高興?”
“有吃有喝當然高興了!”
“那就多吃點!”花滿月回頭衝門外喊了一嗓子:“無心,拿幾個碗來。”
“哎!”門外應了一聲,裘莫愁端着一摞碗走了進來。
這是納小七第一次見裘莫愁,裘莫愁雖穿着普通的農家粗布衣服,但那眉那眼以及含羞帶笑的表情,讓納小七一下子看得愣了,端着酒碗的手懸在空中半天沒有放下。
“你倆在這吃吧?”侯滄海對花滿月說。
“不了,廚房裡有呢!”花滿月懂得女人不上桌的道理,特別是有貴客在的時候。
侯滄海的話驚醒了納小七,納小七一口飲盡了碗中米釀,嗆得大聲咳嗽起來。
“沒事吧納公子?”
“沒事、沒事!咱們接着喝!”
納小七突然覺得自己的心亂了,亂得像冬雪過去吹動柳枝的春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