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呢?”
“然後就是有人跟我說了你是龍嘯方的父親,更說了你跟這位龍夫人的事。”
柳舒眉聽了頓時羞紅了臉,外面的風言風語她聽得多了,今天由一個剛到南塘不久的人提起來還是有點刺耳的。
“所以你信了?”
“不信,”沈方鶴道:“一個可以爲亡夫千里扶靈還鄉的女子怎能會做出那樣的事。”
“你不信?”
“不信。”
“所以你就懷疑我的身份?”龍善舉眼睛盯着沈方鶴,語氣有點陰森森的。
沈方鶴沒理會他的眼神,自顧自的說:“如果那天龍老太爺答應了讓我去祭拜,或許我不會再懷疑。他越是想掩蓋我就越好奇。”
“所以你就藉口給嘯風治病想趁機到墓地看看。”
沈方鶴搖頭道:“你錯了,今天的事是真的爲龍公子治病,沒有一點別的目的。不過龍夫人的拼死阻攔卻讓你露了馬腳。”
“你看出了什麼?”
沈方鶴藉着燭光看到了龍善舉眼中的一絲慌亂,心裡有點得意也有點內疚,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於是硬着頭皮道:“看出了你不是龍嘯方的爹爹。”
柳舒眉臉色變得蒼白得沒了血色,連身子也微微顫抖了起來。
龍善舉兩手攥緊了拳頭,啞聲問道:“那我是誰?”
“你就是龍嘯方!”
沈方鶴話一出口,柳舒眉“啊”地一聲跌坐在地上,臉上掛滿了驚慌。
龍嘯方咬牙問道:“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沈方鶴道:“開始我只是猜測,我曾經給你把過脈,你外表雖裝得很老,但身體卻不一樣,你的脈象一點都不像年近花甲的老人。
“還有就是你跟你的夫人之間的傳聞,我相信癩頭江看到是真實情景,可惜癩頭江不知道你們是夫妻。還有今天你在墓地偷偷拉了龍夫人的衣袖,平常的翁媳之間怎能會有這樣的舉動。另外你剛纔說我說謊,你說龍嘯方從來沒見過我,試問一個做兒子的要把見過的每一個人都要跟他爹說一遍嗎?你如此肯定龍嘯方沒見過我,就證明你就是龍嘯方。”
“就這些嗎?”
“還有,”沈方鶴說着眼角瞟了一下門外,接着道:“還有就是白天龍老太爺在墓地跟你說的那句話。”
“哪句話?”
“龍老太爺稱呼你作嘯方他爹,龍大人你不覺得彆扭嗎?”
“那又怎樣?”
“龍老太爺原來是叫你的名字嘯方的,話一出口才發覺不妥,於是就加了個他爹,龍大人覺得我分析的對不對?”
龍嘯方沒開口,門外卻響起了掌聲,三人扭頭看去,只見龍老太爺邁着方步走了進來,後面還跟着龍嘯風和那個管家。
龍老太爺走到房屋正中,對沈方鶴拱手道:“先生真乃精明過人,有人說聰明人都不會長壽,不知先生今年貴庚?”
沈方鶴鞠躬道:“回老太爺,晚輩已四十有三。”
龍老太爺喃喃道:“四十三了,也差不多好死了,活得太長了會很寂寞,那種滋味生不如死。”
沈方鶴微笑道:“所以老太爺不想看到晚輩寂寞。”
“是啊!”龍老太爺仰臉看着屋頂,語音飄渺得像來自地獄的召喚:“你還是去該去的地方吧,相信不會很久我也會去陪你。”
“可是晚輩還有事情未了,還不能去。”
“俗世之間,事事繁瑣,了於不了又能如何?”
沈方鶴笑了:“假如這事是關於龍公子的呢?”
龍嘯風進屋來一直沒說話,傻呆呆地聽着龍老太爺跟沈方鶴你來我往脣槍舌劍,此刻聽到沈方鶴提到了他,忙上前幾步走到兩人之間道:“爹,沈先生,你們兩個在說什麼呢?什麼死不死的,爲什麼要死?”
龍老太爺道:“嘯風,這事你別管,今晚他不死明天就是咱們死!”
龍嘯風大喊:“爲什麼?爹,先生是嘯方哥的朋友,我們不能難爲他的。”
龍嘯方插口道:“我沒有這個朋友,我根本就不認識他。”
龍嘯風聽得愣了:“二叔,您說什麼?”
“我不是你二叔,我是你嘯方哥。”龍嘯方說完抓起溼布擦去了臉上的易容,轉眼老態龍鍾的臉變成了一張中年人的面目。
龍嘯風愣了,那管家可能早知道箇中原因,一點都沒感到驚奇。靜靜的站在龍嘯風身旁扶着他。
“爹,這是怎麼回事啊?爲什麼都瞞着我?”
龍老太爺唉了一聲,道:“本來想這件事就腐爛在我南塘鎮,讓龍嘯方這個人這件事就此翻過,沒想到還是被官場的人發現了,先生本是高雅之人,爲何卻要爲那惡人做這等醜事?”
龍老太爺說完這話兩眼盯着沈方鶴,心裡暗暗做了決定,等沈方鶴回答後就出手,不管他說了什麼,今天也不能讓他走出茅屋。身後那管家也似看出了龍老太爺的意圖,幾個移步就堵在了門口。
沈方鶴見此情形忍不住哈哈大笑:“老太爺,這也是你龍家待客之道?”
龍老太爺沉聲道:“對朋友全心全意,對敵人絕不留情!這就是龍家的處事之本。”
“那老爺子怎麼知道我是你龍家的敵人?”
“你來我南塘後處心積慮地挖掘嘯方的消息,不是敵人又是何人?”
沈方鶴冷冷一笑:“龍大人若走得正行得端又怎能怕這些。”
龍老太爺看了一眼龍嘯方,扭過臉去默然不語。柳舒眉叫道:“我家丈夫怎麼不端正了?你知道這裡了的原由嗎?”
沈方鶴道:“有些事我也許不知道,但我知道三皇奇案,知道爲了這事死了多少人。”
“你、你!”龍老太爺身子一歪,龍嘯風忙搶上的步扶住了他。老太爺手指着沈方鶴道:“你果然是朝廷的人,你果然知道那件事。”
沈方鶴悽然地搖了搖頭道:“老太爺你錯了,我不是朝廷的人,我知道那件事是因爲我也是那件事的受害者。”
龍嘯方自聽到沈方鶴說起三皇奇案後就一直臉色蒼白,垂首不語,此刻開口道:“你到底是誰?跟那件事有何干系?”
沈方鶴走到凳子旁坐了下來,端起已涼了的茶水,龍嘯方伸手止住了他:“先生且慢,茶水涼了,還是換一個杯吧。”
柳舒眉走了過來,手忙腳亂地收走了茶碗,重換了一個碗爲沈方鶴沏上了茶水。
沈方鶴笑了笑,沒有說破,其實早在茶水端上來時他就知道下了藥,這點小伎倆怎能瞞過幾十年與藥草爲伍的沈方鶴。
沈方鶴端起茶水抿了一口,說道:“龍大人是否還記得有個叫餘念生的?”
龍嘯方驚道:“先生認識他?”
沈方鶴苦笑道:“何止認識,我師門跟他的恩怨情仇,唉!就如夢一場啊!”
接着,沈方鶴把這些年的事情說了一遍,從珍妃進宮說到餘念生撞柱自殺,又從囚龍川被抄到皇上駕崩幾人逃過一劫,只是隱去了納蘭碎玉和嚴讌兒姓名,對麒麟雙尊更是隻字未提。
柳舒眉、龍嘯風聽得目瞪口呆,怎麼也想不到沈方鶴這樣一個外表如此文弱的人經歷過這樣一場驚天動地的大事。
龍嘯方掀開被褥下了牀,對着沈方鶴深施一禮,說道:“方纔錯怪先生了,我給先生賠禮了。”
沈方鶴還禮道:“大人不必客氣,事情說開了就好了。”
龍老太爺看了個門外夜色道:“怕是快三更了吧?先生在此不宜久留,以防有小人窺探,明日早起我與嘯方在我府中等候先生。先生既已將身世過往對我等說了,我等自然也要坦誠相告。”
“好,”沈方鶴拱手道:“定當前往。”
“先生請!”
沈方鶴背起藥箱走出茅屋,屋外繁星滿天,冷風吹過路邊荒草沙沙聲響。沈方鶴不禁打了個寒顫。
“先生等等。”龍嘯風輕喚着從後面追了上來。
“嘯風兄弟,有事嗎?”沈方鶴停下了腳步。
“先生,我跟你一塊走。”
“好!”沈方鶴爽朗一笑,伸手攬起龍嘯風肩膀,兩個人沿着河邊小路向南塘鎮走去。
“先生爲什麼要到南塘鎮來?”
沈方鶴問道:“兄弟是自己問的,還是替龍老太爺問的?”
龍嘯風停下了腳步,看着沈方鶴的眼睛道:“先生不知道,我自從十年前那件事後就不再關心龍家的事,今天我嘯方哥死而復生,我很高興,我不想他再發生什麼事了,可我聽了先生說的故事,我聽得出來這件事不會就這樣了結了。我跟先生雖相識不久,但我跟先生很投緣,不想我龍家跟先生有什麼衝突,所以我纔想知道先生爲什麼來南塘鎮。”
爲什麼來南塘鎮?
沈方鶴沉默了,爲了麒麟雙尊,爲嚴讌兒,爲納蘭碎玉,說到最後還是爲了自己,明年的八月之約,如果不能把麒麟雙尊帶回去,納蘭碎玉會放過別離客棧的人嗎?
“兄弟,我來南塘是找一件東西?”
“什麼東西?很重要嗎?或許我能幫你。”
沈方鶴沒有告訴他,因爲他還沒弄明白麒麟雙尊到底是嚴家的還是龍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