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康年站起身向沈方鶴走了兩步,抱拳一禮,眼中有着說不出的東西,自謝華珍拔刀自殺的那一刻起,張康年就沒回頭看她一眼,心愛的人死在眼前是件多麼悽慘的事情,多年來的苦難生活已經將這個習武出身的漢子磨成了一堆血肉,鄉里的人情、朋友的相惜,還有對這片土地的熱愛。
朋友之間貴在心靈相通,沈方鶴在張康年這一瞥間就明白了其中含意,這是朋友臨死前的最後一次相托,遺憾的是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做到?
張康年轉過身面向黃衣人,語氣冷冷地道:“我想你也明白,我們夫妻今天死在這裡不是向你屈服,而是不願連累其他人。我希望你不要殃及無辜,否則我死了都不會放過你,哈哈……,還有,你也該清楚我的能力,如果我要取你性命就你帶的這兩個隨從能阻擋得了嗎?”
張康年這番話說得慷慨激昂,聽得黃衣人一陣心寒。說完這些張康年凌厲的眼光暗淡了下來,嘴裡喃喃自語道:“說這些幹嘛?我該也走了,珍妹該等急了。”
張康年說着手腕一翻,“噗”地一聲輕響,一把匕首已插進了自己胸膛。沈方鶴一個健步上前抱住了他,淒涼地喊了聲:“老張。”
張康年對他悽然一笑,頭一低沒了呼吸。
沈蘭舟看到張康年倒在父親懷中,捂着臉蹲在了地上,眼淚順着指縫流了下來。
侯四抱着母親還在哭,轉眼父親也倒下了,這一刻沒人能知道這個街頭混混的心情。
黃衣人長長地嘆了口氣,扭頭看着餘念生:“這又何苦呢!餘念生你覺得我錯了嗎?”
“阿彌陀佛,”餘念生雙手合十唸了聲佛號,緊閉雙目。良久,睜開眼睛道,“接下來輪到我了,不過我現在是佛門中人,要回到山上死在我佛面前……”
黃衣人冷笑道:“心中有佛,八方皆佛!”
餘念生垂首道:“施主教訓的是!貧僧死前還有個請求,請施主放了沈郎中他們吧。”
此語一出,不止黃衣人吃驚,沈方鶴等人也吃了一驚,事已自此每個人都明白眼下的處境,知道了宮裡的秘密又怎能容你活下去呢?餘念生現在是得道高僧,以前是才高八斗的狀元郎,這點道理不明白嗎?竟說出如此幼稚的話。
黃衣人仰天大笑:“放了他們?你在說胡話吧。”
餘念生道:“我也覺得很可笑,但貧僧想用一件東西換他們幾個的命。”
“哦,什麼東西如此值錢?”黃衣人很好奇。
“不知道皇上還記不記得當年的三皇奇案?”
這是餘念生第一次稱黃衣人作皇上,開始都是稱作施主的。
黃衣人臉色大變,一跤跌坐在椅子上,竟然口吃起來:“你、你、你怎麼知道這事?”
餘念生道:“因爲當年參與此案的龍嘯方龍大人是我的同窗好友。”
“他不是已經死了嗎?”
“對,你害怕事情敗露,事成之後殺了所有參與此案的人。可惜龍嘯方早看出了你的陰謀,把事情經過記錄了下來放在了我這裡。”
黃衣人獰笑道:“等我殺了你不就沒人知道了。”
“哈哈哈!皇上當我是傻子嗎?早在幾日前我就將此事抄成三份,兩份送往兩個外地摯友,一份留給了我的一個小徒弟,我叮囑他們如果沈家醫館有一人出事,就把此事公佈於衆,皇上,可敢跟我賭上一賭?”
餘念生目光炯炯地盯着黃衣人,眼裡滿滿的挑釁之色。
黃衣人面如死灰,咬牙道:“我當年就不該放你走!你確定那三人會聽你的?這可是掉腦袋的事。”
餘念生道:“皇上還記得葉青楓嗎?就是那個殺朱裁縫的人,當年他爲替江柳兒報仇殺了龍知縣,後無處藏身是我收留了他,所以他願意爲我做任何事,這下皇上信還是不信?”
黃衣人臉色變了幾遍,最後無可奈何地道:“好,我答應你,饒了他們,你可以放心去了。”
餘念生走到沈方鶴面前道:“沈施主,我只能幫你到這裡了,也算是贖我的罪吧,麒麟雙尊就在火神廟神像下面。花姑娘,我勸你還是算了吧,皇家的東西還是還給他們吧!”
花滿月點了點頭,餘念生轉身走出門去,走出門後突然腳步加快,一頭撞在了石柱上,血濺了滿地。
丁苗“嗷”地一聲捂着嘴蹲在了地上,想起來那年大雪,那年胡天元就是這樣死在了這裡。
黃衣人看到這一幕出奇的冷靜,對沈方鶴說:“事情辦完了,我也該走了,我希望你們管住自己的嘴,還有這一輩子都不能走出侯家集半步。沈郎中,憐兒就交給你了,必要時學學花楚雲。”
野火麻,忘記記憶!
有時候記憶纔是痛苦的根源。
黃衣人說完帶着兩個隨從走了。燕秋離他們這才鬆了口氣,劫後餘生的心情卻怎麼也開心不起來。
侯四還在哭,山上祭拜火神的人也陸續下山了,願火神降臨保佑衆生,願那些枉死的冤魂也能找到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