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一個跳躍式發展的怪夢,似乎自己重回小時候,跟着爺爺走過長春觀街。那時,老城破敗,趵突泉公園的西牆十分低矮,跟成年人的肩膀平齊。
起初,我看不見公園裡的景物,後來爺爺把我馱起來,讓我騎在他肩膀上。
我們走到長春觀街中段停下,站在路南邊,靠着牆向公園裡看。
不知爲什麼,公園裡的光線十分晦暗,大概是陰天的緣故吧。
我看到很多人,像是趕集上店一樣,都圍在登州泉的大池子旁邊。
爺爺也在看,看得十分專注。
剎那間,我彷彿長大了好幾歲,身邊陪伴的人也換成了大哥夏天成。公園裡仍然昏暗,仍然有人,但這一次我很清楚,不是因爲陰天的緣故,而是因爲這是在半夜裡,天上懸着一彎新月。
再後來,我變成了獨身一人,斜倚在牆邊,看着那羣鬼魅一樣的人。
我恨他們,也可憐他們,如果沒有這樣一羣懦弱的鮫人,怎麼會有鮫人之主出現?如果他們不是人人惜命,又怎麼會逼着自己千方百計獲取寶物來換自由?
人必先自辱而後人辱之,人必先自救而後人救之。
從這種意義上說,靜官小舞已經覺醒,有了“反抗、叛逃、贖身”的意識和行動。
恍惚間,我越過圍牆,走入魑魅魍魎一般的人羣中,並且左右穿插,很快到了登州泉邊。
即使在夜間,登州泉裡的水依舊澄澈動人,閃爍着粼粼的波紋。如果它直通海眼,那麼這裡涌出的水就是海眼中難得的淡水了。
第六感告訴我,隔着泉池,有人正偷偷注視着我。更令我興奮的是,我確信那就是在就監控中裹挾連城璧的人之一。
“終於露面了——”我不動聲色地向右移動,藉着人羣遮掩,接近那偷窺我的人。
這個時序混亂的夢就結束在這裡,因爲有人正在俯身看着我,並且輕輕叫着我的名字,正是他的聲音,打斷了我的夢。
“夏兄弟,醒醒,醒醒。”叫我的人是張全中。
我睜開眼,把電腦推開,定了定神,才緩緩起牀。
“凌晨可以去鮫人鬼市。”張全中開門見山,並無廢話。
他的手裡拎着一隻半舊的黑色旅行包,裡面鼓鼓囊囊的,似是裝着一個圓形的器皿。
“是什麼?”我指向旅行包。
“北魏佛頭,青州出土的,市場價二十萬人民幣,應該會引起鮫人的注意。我還會源源不斷地提供這些,直到找到鮫人之主感興趣的門類,然後投其所好,達到我們的目的。”張全中回答。
他想得很周到,我只有點頭佩服的份。
張全中坐下,無聲地審視着我。
我們兩人現在已經緊緊捆綁在一起,他幫我救連城璧,我幫他救靜官小舞。
“有什麼想問我的嗎?”良久,他微笑着問我。
我搖頭,反問:“有什麼想告訴我的嗎?我還有些時間,願意洗耳恭聽。”
張全中啞然失笑:“你這個人,總是不肯吃虧,連問都懶得問,只想聽現成的。也罷,怕了你,我有一些事想告訴你,好讓你瞭解我的秘密,對我的人品也好放心一點。”
我不反駁他,但心裡卻明鏡似的。江湖人沒有人品可言,只有好一點、更好、好人、大好人或者壞一點、更壞、壞蛋、大壞蛋之分。
江湖人最大的追求就是“活下去”,更高層次的追求是“活得好一點”,更低層次的追求是“好死不如賴活”。
如果大家開始談“人品”這個話題,那麼一定是自己的“人品”有了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