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28日(7)物歸原主
冰糖般清甜的月光均勻地融化在空氣當中,落到地面,被不同的物質反光或吸收,明暗曖昧。很久沒遇見這樣好的月色,偏偏這是個無心欣賞的夜晚。我們的言語被呼出的白氣層層包裹,像顆棉花糖,看起來比頭還大,咬下去什麼都沒有。
嘴脣只有在呼氣的瞬間是溼潤溫暖的,隨即乾燥,扯扯嘴角會覺得很疼。詹木夕的腳步越來越輕快。她變得輕盈了。髮尾一跳一跳。我卻愈發心慌。她也許想通了,想開了,這可不是好兆頭。
離家出走的快感會讓人上癮。我害怕詹木夕和我一樣。
不遠處,水泥管小屋的兩側透出淡黃色的燈光。像只小螢火蟲,棲息在荒野中。四下無人,垃圾山某處鬆動造成硬物的摩擦聲。
到了小屋,詹木夕沒有鑽進去,而是爬上了屋頂。
“宇陽,我想一個人在上面看會兒月亮。”
詹木夕的笑容在清涼的月光裡,彷彿撒了糖霜的苦瓜。
“好。小心點,坐穩了。”
我不阻止她。這個時候,人最需要的不是溫暖。也許現在下場雨,下場雪,她會更舒適。
我先洗了個熱水澡,整理乾淨淋浴室,換上睡衣。走出熱騰騰的浴室,我打了個寒顫。天已經很冷了。詹木夕依然像座雕像,一動不動地坐在屋頂上,仰頭看着月亮。她的頭髮被風吹動,從我的視線看去,她的半個背影嵌進了皎潔的月亮。我不急着進屋,站在淋浴室和小屋之間的空地上。
“宇陽。”詹木夕轉頭叫我,“那本藍色封面的手抄曲譜,能再給我看看嗎?”
啊,我都把這事給忘了。在醫院,詹木夕看到灰藍曲譜時反應很大,那時我就心想這可能是詹木夕的東西。
我把灰藍曲譜從屋內找出來,爬上屋頂,見她沒有讓我走的意思,就坐在她身邊。
曲譜在詹木夕的膝蓋上攤開。
旋律像洪水般向我襲來。音量是我一個人翻開它時的好幾倍。我下意識地捂住耳朵。
“你耳朵冷嗎?”詹木夕不解地看我。
“啊,是。”我搓了搓耳朵。
她伸手捂住我的耳朵。指尖是冰冷的,手心卻很暖。
“嗚呵,好燙。”詹木夕鬆開手。
都變燙了?我摸摸耳廓,果然。真不爭氣,我埋怨自己。
《c小調練習曲》還在演奏着。悲痛的旋律逐漸變得振奮。我偷偷斜着視線觀察詹木夕,她的臉在冷風裡凍得發紅。皓月當空,她的眼睛比月亮更明亮。
過了許久,詹木夕合上曲譜。
“這本手抄曲譜,可以送給我嗎?”詹木夕懇求說。
“沒問題。喜歡你就拿去吧。應該說物歸原主纔對。”
她愣了一下,揉揉自己的臉:“嗚呵……”
“木夕,你會幸福的。”
“怎麼突然說這個……”
“沒什麼。相信我就是了。”我跳下屋頂。雙腿凍得有點發麻,腳掌接觸地面的一剎那,整個人震得骨頭痛。
我鑽進小屋,把自己用被子裹起來,埋頭睡下。
會有人來找詹木夕,帶她回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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