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18日(2)木夕是神投手?不科學!
“難道是因爲你的‘嗚呵’對投籃命中率有着奇特的作用?”我說。
“嗚呵……這次不喊‘嗚呵’。”
詹木夕接過我扔給她的籃球,繃緊身體,抿緊嘴脣,把球拋向籃筐。
又中了……
我和陸七遠無言以對,這太不科學了。
接着詹木夕又用各種奇怪的姿勢,站在不同的位置投籃,只要不離得太遠,球都能順利落入籃筐當中。
天完全黑下來,詹木夕投進了數不清的球,而我這個練習搶籃板的,一次搶籃板的機會都沒得到。
“乾脆讓詹木夕上場,命中率簡直百分百嘛。”我說。
“嗯。詹木夕,下週的比賽,你作爲候補隊員。”陸七遠拍拍詹木夕的肩膀。
“嗚呵……我可以嗎?”詹木夕心緒難平地撫摸手裡的籃球,“會不會只是運氣,到了明天就作廢了。”
“反正只是候補而已,沒有特殊情況,也不會叫你上場。好了,你們也累了,今天就到這裡吧。”
原來光橋中學的籃球賽女生也能上場!那當初爲什麼說男生人數不夠所以我必須參加?詹木夕這傢伙……我不快地拍着籃球,陸七遠走過來抄走球,扔進放置籃球的塑料桶中。
“宇陽!嗚呵,跟我回家吃飯啦!”詹木夕把我的書包連同她自己的書包遞給我。
陸七遠甚是詫異:“你們兩個的關係已經這麼……”
我正要辯解,詹木夕卻突然對着陸七遠說:“噓……不要告訴別人哦。”
陸七遠鄭重地點點頭,然後說了聲“拜拜”就離開了。在路上看見他上下學都騎自行車,現在該是去取車,所以和我們不同路。
“詹木夕,你這樣說話,讓陸七遠誤會不好吧。”
“嗚呵?我說錯什麼了嗎?”詹木夕無辜地看着我。
“呀……算了。”我放棄和裝傻的詹木夕爭辯,“走吧,我餓死了。”
詹木夕家的小區鄰近郊區,是我每天上下學的必經之路。但每次都只送詹木夕到小區門口的路燈下,小區裡我一次也沒有進去過。小區和道路,有高高的水杉分隔。水杉在光橋市隨處可見,但長得如此高大,數量如此多的水杉羣,別處卻沒見過。
天已入秋,水杉的羽毛葉子由綠轉褐,掉落下來的褐色葉子密密麻麻鋪了一地,踩上去腳底有種使不上力的飄忽。筆直的樹幹光禿禿地衝向灰暗的天空,擡頭看去,樹杈間還有幾個被鳥兒拋棄的巢,破落不堪,搖搖欲墜。
水杉是秋天裡最早凋零的樹嗎?原本住在水杉叢間的蟬,也比其他樹上的更早銷聲匿跡吧。
透過並不繁茂的水杉叢,能看到小區的外牆,不輸給水杉的高度,青灰色水泥磚壘砌的牆面,氣勢洶洶地拉上了鐵絲網。
看得再仔細一些,幾個隱藏在牆角的攝像頭如同昆蟲的複眼般靈巧而警惕地轉動着。
詹木夕似乎有心事,一直在我前方半米處,有時慢吞吞地走,有時加快腳步。走進小區門口,她帶着我繞進牆內另一片水杉叢中,又走了半分多鐘,眼前出現兩扇氣勢恢宏的厚重鐵門。
“宇陽站在這裡等一下哦。嗚呵。”詹木夕囑咐我。
她走到鐵門旁邊,撥開一片金屬蓋,嘟嘟嘟摁下幾個按鍵。過了幾秒,鐵門慢慢開啓。
“詹小姐!”鐵門內,警衛穿着颯爽的迷彩服,朝詹木夕敬了個軍禮。
如果說剛剛的我還只是迷迷糊糊感覺到,詹木夕的家有些非同凡響,現在的我,可以說徹底驚呆了。
“喂,詹木夕,你家是……軍閥?”
“嗚呵呵呵呵……宇陽說笑吶。這裡是光橋市的部隊宿舍。我爸爸只是個普通的退役軍人而已。”
怎麼可能只是個普通的退役軍人,聽聽警衛對她的稱呼和態度,就知道肯定不一般。
“走吧,我家就在前面那棟宿舍。”
除了門口有警衛執勤,院內也有不少四處巡邏的警衛。還有些年紀稍大的叔叔伯伯,也穿着軍裝,詹木夕見到他們都非常禮貌地打招呼。
詹木夕口中所謂的“宿舍”,是院內最南邊的聯排別墅的其中一棟。院內守衛森嚴,所以家家戶戶反而無所謂地敞開門戶。
只有詹木夕家,緊閉門窗。詹木夕掏出鑰匙,打開門。
進門之後,詹木夕沒有說“我回來了”,直接把拖鞋給我,自己也換上一雙,然後帶着我走進客廳。
“木夕,你爸爸媽媽不在家嗎?”
“在。”詹木夕說,“不過他們在家也和不在差不多。你隨便坐,我看看晚飯做好沒有。”
屋內裝潢風格有點怪,西式的基本裝修,卻擺放着中式的紅木傢俱。奶黃色的吊頂上,懸掛着軍綠色的吊扇,落滿了灰塵。
一樓只有客廳、廚房和飯廳,可能還有衛生間。客廳一角的樓梯,一段被客廳的燈照亮,一段隱藏在黑暗當中。
相比起院外的莊嚴明朗,屋內給我一種難以言喻的壓抑感。啊,對,《雷雨》,這間屋子讓我聯想起話劇《雷雨》裡,風雨欲來的氣氛。
“宇陽,把書包放在茶几上吧。來吃飯。”
“哦……好。”我收起自己的好奇心和浮想聯翩,到飯廳裡坐下。
飯桌上,擺着紅白相間的螃蟹蒸蛋、湯汁清亮的豆腐煮青豆,還有香噴噴的紅燒雞翅。詹木夕盛來兩碗白米飯,大碗的放在我面前,小碗的放在自己面前。
“不好意思,好像有點涼了。”詹木夕把筷子遞給我。
“就我們兩人吃?”
“這份是留給我的,媽媽另外端一份到樓上的房間裡,和爸爸一起吃。我們家這個習慣保持了十多年了,宇陽不用在意。”
一家人不在一起吃晚飯,奇怪的習慣。
“我一直一個人吃晚飯,感覺很寂寞呢。但是從今天起,宇陽來陪我吃,有點開心。嗚呵。”詹木夕的笑容和平時一樣燦爛。
“我也好多年沒吃過晚飯了,都忘了吃晚飯的感覺是什麼樣的了。”我相信我這麼說,會讓詹木夕感覺好一點。
“嗚呵……我開動啦!”詹木夕合掌說道。
“嗚呵,我也開動啦!”我學她的樣子說。
“宇陽又故意學我說話。”詹木夕伸出筷子,夾一塊豆腐,放到我的碗裡,“吃豆腐!”
“呃,謝謝木夕的豆腐。我吃啦。”我一口咬住豆腐,香氣四溢的湯汁滲出來,豆腐柔軟的觸感撫慰了我的口腔。嗯,很可口。
“好像對話有點糟糕,嗚呵。”詹木夕撐住下巴,臉紅紅地說,“但是,像一家人。”
“是……有點像。”我顧不得和詹木夕聊天,控制不住自己,開始狼吞虎嚥。
上一次吃晚飯,是什麼時候?
六年前?九年前?
想不起來了……
似乎有明亮而溫馨的畫面一閃而過,可它消失得太快,我的思緒捕捉不住它。
直到我吃完晚飯,離開詹木夕家,她的爸爸媽媽都沒有出現一秒。
“謝謝你請我吃晚飯。”
小區大門外,我由衷地道謝。
“明天也要來哦。嗚呵。說定了。”
路燈下,詹木夕的臉打上了一層柔和的光。記得第一次一起從學校回來,我們也是在這裡分別。那天微微的暖風現在變成了颯颯的秋風,少女的裙角依然動人地飄動着。
這個畫面,卻無法讓我再動心。
我心如止水,揮揮手道別。
“等等,還有一件事。”詹木夕拉住我的書包揹帶,“宇陽上次說過,平時喜歡幫人找失物,是嗎?”
“你丟東西了嗎?幫你找東西不收報酬。”我說。
“不是我,嗚呵。是七七。”
“陸七遠?”
“七七說,他前不久丟了件白色連衣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