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蟬未眠 10月26日4C小調練習曲
“宇陽的題目真難。”彭沙說。但她並非面露難色,而是愉快地把手指放在黑白相間的琴鍵上。她先彈奏了一連串連續的音符,從最低音一直敲擊到最高音,再從最高音敲擊到最低音。手指的動作從慢到快。我猜她在用這種方式熱身和思考。
“垂穗飲清露,流響出疏桐。居高聲自遠,非是藉秋風。”彭沙低吟這首詩句。
她似乎想好了要彈奏的曲子,停下手指的連續敲擊,十指同時按下,鋼琴發出音量極大的“哐——”一聲。我屏住呼吸,期待她接下來的表演。
和她朗誦的詩句氛圍完全不同,她演奏的是一首情緒激昂的曲子。
曲子演奏起來似乎非常複雜,彭沙的手像兩頭疾走的羚羊,在黑白鍵盤上跳躍、翻滾、飛翔。手指的動作,和她的身體,都隨着音樂的節奏律動着。
我的眼前,渀佛出現了一幅宏大的畫面:烈日之下,號角吹響,戰馬奔騰,刀光劍影;被刺傷的兵將,從馬背上摔落地面,激起塵土飛揚;屍橫遍野,血水在骯髒的泥沙上匯聚成小溪……
我的內心被憤懣和絕望填滿,頭疼欲裂。但每每在我即將崩潰之時,幾個?鏘有力的音符,又將我帶入奮起抗爭的洪流之中。
難以想象,這麼富有力度、充滿激情的樂曲,竟是眼前這個瘦弱的女生彈奏出來的。我不禁心生敬佩。
“我彈得如何?”一曲終了,彭沙問我。
我如夢初醒,立即用力鼓掌來表達我對她的欣賞。
“c小調練習曲。”陸七遠說,“以前音樂課上聽過一次。這首肖邦的練習曲非常有名。”
李源風也接着說:“c小調練習曲也叫‘革命練習曲’。”
“1831年9月,離開祖國的肖邦在踏上巴黎的途中,當他途經斯圖加特時得知堅持了十個月之久的華沙革命被沙俄軍隊血腥鎮壓,華沙淪陷的消息如重錘敲碎了肖邦的心,他幾乎到了瘋狂的地步,在悲憤慷慨中,他寫下一了這首充滿剛毅、堅強、具有英雄氣慨的《c小調革命練習曲》,也就是人們常說的《革命練習曲》。”
難以置信,剛剛那一長段話是樑雪說的。
她看我正用懷疑地目光看着她,她搖搖手裡的手機:“我上網百度來的。”
“但是,c小調練習曲和‘秋蟬’有什麼聯繫?”李源風問。
彭沙神秘地搖搖頭:“不告訴你。該明白的人總會明白的。”
她說的“該明白的人”,指的就是出題者我吧。
我對鋼琴和音樂全然無知,但只要稍稍思考一下,就能懂得這首曲子所表達的,在絕望中抗爭的精神,和“秋蟬”在秋風蕭瑟中努力歌唱一樣。
我想,與我一同聽過秋蟬鳴唱的詹木夕,也能懂得吧。我看了詹木夕一眼,她靜默不語,低頭擺弄那朵重新插進一隻飲料瓶裡的雛菊,平常隨身攜帶的笑臉也收了起來。這種狀態的詹木夕,我感覺很陌生。
彭沙從鋼琴前站起來,微笑着說:“有點累了。”然後她走到病牀邊,鑽進被窩,閉上眼睛。完全不顧及我們幾個還在她的病房裡。
“我們走吧。不要影響彭沙休息。”許久未發言的詹木夕,這時忽然開口了。
彭沙媽媽也正好回到了病房,看到彭沙已經在牀上躺着,又連連跟我們道歉,說自己的女兒實在不懂事。我們和彭沙媽媽告別後,就打算離開病房。
詹木夕帶頭走出病房,其他人也跟着她依次而出。我走在最後。
正在我要踏出病房的門,彭沙突然叫住了我。
“宇陽。”
我停住腳步,轉身。
病牀上的彭沙,從被窩裡探出半個頭,露出兩隻大得不合比例的眼睛,用撒嬌的語氣對我說:“明天你能再來看我嗎?我想跟你說個故事。”
“明天我……”
“我要說的故事跟秋蟬有關。宇陽沒興趣嗎?”彭沙迅速堵住我的話。
“那……好。”
“太好了!”彭沙的大眼睛歡快地眨動起來。她的笑容很燦爛,讓人覺得,能使她開心,是很榮幸的事情。
我追上在電梯裡等我的其他人,我們一起離開了住院樓。
一路上我都在想那首《c小調練習曲》。這首曲子,感覺很熟悉。我應該也在哪裡聽過,
而且不止一次。因爲我這人,幾乎是個音盲,如果只聽過一遍,記憶裡肯定一個音節都不剩了,更不可能覺得很熟悉。
究竟是在哪裡聽過呢?
被這個問題縈繞着,和詹木夕吃晚飯時我也心不在焉。還不小心把湯灑了一桌。
“宇陽在想什麼?”詹木夕邊擦桌子邊問我。
“沒什麼。木夕會彈鋼琴麼?”
“小時候學過一點。”她心虛地看了我一眼,“那時候家家戶戶都流行讓小孩學鋼琴的,我爸媽也跟風,讓我學了幾天。”
看來詹木夕只學成了半吊子。
“宇陽呢?”
“我五音裡只會唱兩個音。送我學鋼琴還不如送我學木魚,還能敲出個響來。”
“嗚呵,樂感差的人,學了鋼琴,很快就能改善哦。而且學鋼琴,手指靈活了,腦袋也會變聰明。都說學鋼琴的小孩不會變壞。”
“你把鋼琴說得這麼好,自己怎麼不堅持學?”見她又喋喋不休起來,我故意和她擡槓。
“因爲……練琴太辛苦了,我怕累。”
這倒是個好理由。
要把技藝練得和彭沙那樣爐火純青,一定要費不少時間精力,天**玩的孩子怎麼忍耐得了如此枯燥的練習。而且,光橋的經濟不算十分發達,讓孩子學琴,對大多數家庭來說是筆很大的開銷,經濟的壓力也會變成練琴的壓力轉嫁給孩子。我還聽說過不少家長,爲了逼自己孩子每天練琴,用皮帶抽,用衣架打……想想就可怕。真正喜歡音樂,喜歡彈奏鋼琴的孩子又能有多少?
吃完晚飯,我和詹木夕道別,自己一個人慢慢走回垃圾處理場。
走在四下無人的小路,靜謐的夜空籠罩在我頭頂。腦海中《c小調練習曲》的旋律越發清晰響亮起來。直到我在小屋裡躺下,它的旋律還盤旋在我的耳邊,久久不能平息,甚至使我無法入睡。
我只好翻看起書架上的書籍和雜物來。
這時,我發現,書籍一側,數本破舊的漫畫堆裡,一本薄薄的簿子露出一個角。
(不要着急,我慢慢寫,你慢慢看^_^)跟-我-讀WEN文-XUE學-LOU樓??記住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