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28日(3)躲貓貓
詹木夕的數學是最薄弱的一門。
最近在學的三角與圓,她幾乎一點都弄不懂。
“三角形和圓形差那麼多,怎麼能聯想到一起呢?”她倒是理直氣壯,一點也不覺得學不好是自己的錯。
我只好拿一張稿紙,給她講解兩者之間的關聯。
詹木夕一會兒吃吃地笑,一會兒又大叫好難好難,根本不專心。
甚至還把一隻胳膊搭在我的肩膀上,這讓我怎麼教得下去?
詹木夕不是個優等生嗎,她最喜歡的事不是考試嗎?就這樣的學習態度,怎麼看怎麼不像。
“喂喂喂,木夕。”
“好無聊哦。嗚呵,宇陽,我們玩點有趣的好不好。”
“什麼有趣的。”
“嗯……躲貓貓。”
“哈?兩個人,在你的房間裡,躲貓貓?”
詹木夕的腦子裡都在想什麼啊。
“玩嘛玩嘛。”
我不爲所動,用翻課本來表示反對,但是書上的字一個也看不進去。
“就玩一會兒。嗚呵。宇陽。”詹木夕還在喋喋不休地慫恿我。
總覺得最近詹木夕不對勁。早知道就不該答應來她房間裡寫作業。
她見我不肯一起玩,居然自作主張地用手帕矇住眼睛,從牀頭一路摸着向我走來。
“宇陽,我來了哦……要抓到你了哦……”
詹木夕扶着牆,摸到窗戶,沿着窗戶朝書桌走,摸到書架,就開心得大喊:“嗚呵!是書架!宇陽就在書架下面。不要跑哦!”
我纔不跑。我賭氣地坐在原地,看我的課本。
呀,課本怎麼是反的?哦不,是我拿反了。我趕緊把課本倒回來,繼續看。
這裡可是詹木夕的家啊!她父母的房間就在隔壁!詹木夕連房門都不關,就玩這樣需要身體親密接觸的遊戲……她可是軍人世家長大的孩子,家教難道不該嚴得過分纔對嗎?萬一……她父母突然來看看我們是怎麼“學習”的,結果看到我們兩個摸來躲去,直接一怒之下打死我可咋辦?
我越想越覺得可怕。詹木夕着傢伙到底在打什麼主意?平時她大家閨秀、溫柔穩重的形象哪兒去了?現在分明就是個撒嬌耍橫的小丫頭啊!
“嗚呵,宇陽宇陽在哪裡呢。怎麼摸不到。”
詹木夕的手離我越來越近,好幾次就要摸到我的頭髮或者衣服。
我雖然坐在椅子上沒挪開,上半身還是忍不住躲了躲她的手。
糟了,這一躲,立場就土崩瓦解了。詹木夕的表情明顯地興奮起來,魔爪更迅猛地向我襲來。
詹木夕房間的木地板,踩起來沒法一點響動都不出。我根本逃不出詹木夕的勢力範圍。我逃到哪,她就跟到哪,雙手又是摸又是抱,我差點就被抓獲了。幸好我的身手不是一般的敏捷,換成普通的男生,早就被一爪打盡了吧!
絕對不能被詹木夕抓到。我心想。
但是但是,似乎還是有一點期待被她碰到。
我的心裡簡直天人交戰。
我從書桌,躲着躲着,被逼到牀邊的牆角。詹木夕像只八爪章魚,眼看就要撈到我,我趕緊蹲下。
詹木夕的牀上鋪着小碎花圖案的被子,我一蹲下,蕾絲花邊蹭到我的臉,癢癢麻麻的。還能聞到牀鋪發出的馨香。
不行不行,我千萬不能沉迷其中啊。
等詹木夕一轉身,我就撲到牀鋪上,企圖從牀上爬過去,只要到了房間中間的空地,我就安全了。
不料,牀鋪沒有我想象得那麼結實,我一撲上去,就發出嘶嘶嚓嚓的響聲。更慘的是,堆滿了牀頭的玩偶嘩啦啦地掉下來,全都砸在我身上,把我埋了起來。
這下完了。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詹木夕大喜過望地向發出聲音的方向撲來,整個人都滾到了牀上。
“木夕,你的房間怎麼這麼吵?”
低沉的女聲響起。
“啊,媽——”
我下意識地把被子的一端,卷在自己身上,像壽司似的把自己裹起來。
但是我立即就後悔了——有個詞叫“欲蓋彌彰”。
我欲哭無淚。
可是詹木夕的媽媽,向壽司似的我看了一眼,只對詹木夕說了句:“你爸在睡覺,你安靜點。”然後就關上了房門。我確定,她看到我了。因爲她的眼神明顯地和我的眼神對撞了兩秒。
她媽媽竟然這麼開明?
詹木夕有氣無力地翻了個身,仰躺在牀上。我裹在被子裡,不敢亂動。
“宇陽。”詹木夕扭頭,雙眼迷離地看着我。
“嗯?”可別是想佔我便宜!我把被子裹得更緊一點。
“我們繼續寫作業吧。”
“哦。好。”我略有點失望。
詹木夕從牀上爬起來,慢吞吞但步伐堅決地走向寫字桌,然後坐下,撿起剛剛玩鬧時掉到桌底下的作業本,一本正經地寫寫畫畫。
我也從被子裡掙脫出來,坐到我原來的位置上,擺好書本和文具。
腦子還在混沌當中——剛剛演的是哪一齣?
詹木夕倒像什麼都沒發生似的,專心致志地聽我講解三角和圓的基本定理。
下午的陽光從窗戶灑進房間,在寫字桌前的大片空地上,畫出窗戶歪斜了的四邊形。灰塵顆粒分明地在切成方塊的陽光裡做着布朗運動,悠然地漂浮、降落,和別的顆粒短暫地碰撞,馬上分開,向着不同的位置飄去。
身邊的少女,手握自動鉛筆,在稿紙上畫下一個個不完美的圓和三角形,笨拙地在這些圓和三角的點與線間畫上不明作用的輔助線,又搖搖頭擦掉其中幾條。
她的成績好不是沒來由的。在鋼琴方面她的確是個天才,但其他方面,她也只是個平庸的女生罷了。雖然她有很多不明白,不理解的地方,但是她會反覆嘗試,直到自己弄懂爲止。這一點,大概就是我和她共鳴之處吧。
這麼一想,剛纔詹木夕怪異的行爲,就有了初步的解釋。
那麼,詹木夕她,在嘗試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