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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數日,由錦的身體儼然已經虛弱到了極點,大部分時間她都在昏睡……偶爾從惡夢中醒來,驚恐萬狀地的摸向自己的“大”肚子,想起當日裡發生的事情……卻又再度昏厥過去……
蓮七終日裡守在由錦身邊,把各種條理身體的湯藥,灌進由錦的肚子裡……
事實上,蓮七的樣子看上去……似乎比由錦更加糟糕……
自從那天起,蓮七便沒有再說過一句話。終日裡,慘白着臉,躲在陰影裡,就像是這屋子裡的那些傢俱一般,毫無生息……大多是時間裡,他總是面無表情地注視着昏睡中的由錦……有時候,甚至好像連他的靈魂,都已經看丟了似的。只留下麻木且空洞的雙眼……以及那白裡泛青的臉孔。
修羅也曾試圖強行把他帶走,或者至少是讓他多吃點東西……
可惜,當蓮七真的不願意的時候,修羅便拿他沒辦法。
“她又沒有死去,你這到底是要做什麼?等她好過來,你可以讓她懷更多的孩子,那不是也很好嗎?”修羅實在氣不過,也曾拉着哥哥的手,憤怒地吼着。
可是,哥哥卻只是注視着她,臉上還帶着悲傷的微笑。
……可是,希望已經死了……
……幸福的幼苗,在尚未生長之時,便已被殘酷的命運徹底地根除了……
最後……什麼……都沒了……
“如果,她不肯,你就綁着她?把她關起來……甚至是……打斷她的腿……她,那樣的人……那麼喜歡小孩子……只要,等到,她再……再懷孕……一切,就會好了……你就……可以……”修羅瞪大了眼睛,看着早已消瘦得不成人形得哥哥。
爲了哥哥,她真的什麼都做得出來。
只是……不知爲什麼,只一次,出口的話語竟是這般的艱澀拗口。到了最後,她甚至再也無法繼續說不下去……倘若在以前,只要哥哥一個默許,她便絕對可以毫不猶豫地直接做出來……可是,此時此刻,面對着牀上那已然半死不活的由錦……她的舌頭卻如同打結一般,就連她的呼吸都是那般的不順暢……
她甚至下意識地不願意,把由錦和那般悽慘的樣子,重合放在一起……
就連她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麼了?
哥哥的幸福難道不是最重要的嗎?
可是……
爲什麼會變成這樣?
蓮七顯然對她的提議,沒有任何興趣。他甚至不想再聽修羅這般無聊地說下去。只是,再度沉默地走回了,屬於他的那個角落……
整間小屋裡,再度迴歸了死一般的沉靜。
這讓修羅突然有一種窒息一般的感覺……
她擡起頭,無言地看向,那個同樣是被命運折磨得早已體無完膚的由錦……
由錦在睡,可是有個比她更加悽慘,更加需要神蹟的人,確睡不着……
這便是命運……
到了此時,哥哥的命運已經纏繞在由錦的身上……
甚至,只要由錦一閃身,哥哥可能就會跌落於萬丈懸崖底……
最後,修羅無奈地離開,這隻屬於他們兩個人的地方。
出門的那一霎那,修羅突然想起,以前無論如何都要殺死由錦的那個念頭……
那只是源自於修羅天生的預感……不知爲什麼,打第一次見面時起,她就覺得由錦是個危險的存在。到底由錦對於她和哥哥的這一類人來說,實在是太有吸引力了……再到後來,慢慢地挖出了由錦的全部秘密……終日裡,看着哥哥開始因爲由錦,不斷地改變……
她終於動了殺機……
可是,偏偏每一次都會出現意外。有的時候,甚至是她自己突然改變了主意。
修羅甚至對自己說,她只是想看看由錦被一點一點的毀滅……
可是,事實真的只是這樣嗎?還是說……她的內心深處,仍是存在着某些鮮活的小“種子”,還在不斷地期盼着什麼……所謂的奇蹟……
即便真的是這樣,修羅也永遠都不會承認……
到了此時,再度想來,修羅那時候的預感,果然是極準……
倘若,那時候,她便順手將由錦殺死。
那麼事情肯定不會變成今日的這般田地,哥哥也不會把自己弄得這麼悽慘。
他們甚至還會像以前那樣,繼續着簡單而平靜的日子……
那時候,根本就不用去想其他的什麼東西。只要血腥就足夠了……
可是,時隔數日的此時此刻,修羅不知爲什麼,卻因爲自己沒有真的殺死由錦,突然感到一陣慶幸……
到底是誰在變?
由錦在變?
哥哥在變?
還是修羅在變?
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在修羅的心裡,由錦這人似乎已經變成了很特別的存在。修羅甚至已經開始認爲……由錦這樣的人甚至比自己,更加應該繼續活下去?
或者說,修羅忽然產生了一種強烈的預感,只要由錦活下去,哥哥便……也能活下去……
她甚至有時會想,到了最後,由錦和哥哥一定會走到一起……
2
由錦終於在一天夜裡,從惡夢中驚醒過來,僵硬地坐在了牀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睡夢中,黑暗中的草屋裡,小喜的布娃娃,突然自己動了……
“她”轉過頭,有一張醜陋的臉,就和由錦動手做的那一隻一模一樣……“她”一步一步地向着門口走去……
只是,突然……一下子就變了,那隻娃娃倒在血泊裡,臉上都是血……
黑暗中,由錦突然地用力地抱住了自己的“肚子”,像個垂死的人,劇烈地喘息着……到了此時,她甚至已經哭不出來了。
是她奪走了,孩子生的機會……是她犯了個可怕的錯誤……
大滴大滴的眼淚打在棉被上,只是由錦的表情並不像是哭涕,她臉上只是帶着幾乎麻木的絕望……
直到,蓮七出現在她的面前。由錦這才清醒了似的,止住了眼淚。她擡起頭,看向蓮七……
霎那間,蓮七那原本帶着幾分憂心的表情,再度轉變成了麻木……他看着由錦,安安靜靜地就像是根本不存在,就連呼吸都是那麼的輕微……
其實,剛剛,他也曾經衝動地想着,伸起手,擦掉由錦的淚……
只是,當由錦用那帶着怨恨的眼神,看向他的時候。
他的血一下子就變得像冰一樣的冷……
是呀,他是最沒資格……關心她的人……
他活着,所以,她也要繼續的活着……無論做什麼,無論付出什麼代價,他也希望她能夠活下去……
她存在着,所以,他也存在着……無論要忍受什麼,哪怕是要永遠地揹負着蓮七這個名字,他也會活下去……
最後……他只能用力地攥緊了自己的雙手……
由錦不再看向蓮七,久病在牀的她似乎早已失去了全部的力氣。也可能是不想再去看蓮七的那張臉……由錦轉過身,頹廢躺下去,像是要睡了……可是,沒多一會兒,她又想起了什麼似的,突然又坐了起來……然後,有些神經質地在屋裡不斷地張望。可是,她卻終於還是失望了……
哪裡都沒有……
“我做得娃娃呢?我的兔子呢?我的狗頭和小車呢?我的小孩衣服呢?”由錦突然聲嘶力竭地質問着蓮七。似乎很害怕那些東西,也已經被處理掉了……
由錦的臉上帶着發狂了一般地表情,她的眼睛因爲驚恐,很瞪得很大。她是那麼的急切,就像是丟失了世界上珍貴的寶物……
蓮七連忙打開了櫃子,把那些“寶貝”請了出來……一件一件地放在由錦的牀上,最後還把那隻娃娃塞進了由錦的懷裡……
由錦抱着那娃娃,又把那些東西都抓到了身邊,這才終於冷靜了下來。
她再度仰面躺了回去……蓮七彎下腰,準備給她蓋上被子。
可是,在那一霎那,由錦一動,擡眼看向他……同時……點中了他的穴道……
由錦也不知她手腳上的鏈子是什麼時候被拿掉的。只是到了此時,若是可以她只想諷刺地笑。可惜,她無力拉起自己的嘴角……
蓮七的那張麻木的臉上,多了幾分認命的表情。就似乎他早已預料到事情會變成這樣……由錦一旦重獲自由,第一件事情,自然是爲了那些無辜的人,親手除掉他這個魔頭……
可惜,事實卻並未如他所想得那般。由錦只是輕輕地將他推開,然後無力地爬下牀,便拿着那些東西,便走了出去……
外面是那麼的冷,由錦只穿着單衣,而且已然是重病身,渾身無力……
可是她仍是勉強着走出了這個院落……
沒過多久,她便連走步都顯得勉強起來,於是便在一棵梅樹下停了下來。然後,把東西,放在一邊,開始用手挖土……
不知何時來到她身邊的人,遞給了她一個鍬。她接過來,便開始繼續的挖……
那一晚,月亮只剩下一個小牙;冷風不斷地吹;滿樹的梅時不時地作響……樹下的人兒頑固地,不間斷地挖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