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安侯和興安伯齊齊起身,和程墨見禮,道:“永昌侯辛苦了。”
出入宮闕如出入自家大門的人,讓人不佩服都不行。
程墨請兩人坐了,問起兩人的來意:“可是要安裝供暖的設備?昨天沒有在安國公那兒登記嗎?”
淮安侯道:“昨天登記了,只是來跟永昌侯說一聲,這設備,我們裝定了。”
得提前打招呼,霍光爲此把他們的兒子下大獄的時候,程墨纔會把他們的兒子撈出來啊。
程墨笑道:“不過是裝一套設備,不用弄得跟上刑場似的。”
瞧這架勢,倒像他們把身家性命都賭上似的。他是要用這套設備做些事,可也不是什麼人都收啊,像淮安侯和興安伯這樣的,也就是湊湊人數,沒什麼大用。
淮安侯難得下定決心,上次又因爲中途退縮把安國公得罪了,這次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再重蹈覆轍了,搶着表態道:“永昌侯有什麼事,只管吩咐。”
淮安侯、興安伯離開後,武恩侯來了,接下來兩天,在宴席上報名的勳貴都到永昌侯府表態支持。
霍顯在霍書涵的勸息下,總算吩咐廚子照舊爲霍光準備吃食點心。可兩人一個沒進內宅,在書房批奏摺到深夜,然後歇在書房;一個絕步不到霍光書房,有什麼事讓婢女傳話。
霍光氣得不行,處理政務時,不免嚴苛了些。批好的奏摺送到劉詢案前,劉詢看了直皺眉,卻什麼都沒說。
晉安侯那封請求皇帝下詔爲民謀福祉,爲京城無恆產的百姓建供暖設備的奏摺,被霍光嚴厲批評,然後駁回。
晉安侯得知,心裡惴惴,跑來找程墨,道:“接下來怎麼辦?”
他以後出門可不敢再騎馬了,也會約束族裡子弟儘量不要出門,免得被霍光盯上。
程墨道:“你再上一封。”
“啊?”晉安侯傻眼了,撫着那天被管道燙傷,還沒好利索的手指,心裡極是不安,道:“萬一……”
他可沒有本事娶霍光的女兒,沒有護身符。
程墨道:“你要信不過我,我讓別人上一封,這功勞落在別人手裡,你可別怪我。”
還有功勞?那必須緊緊撈在手裡啊。晉安侯連聲道:“我這就寫。”
“你知道怎麼寫嗎?”程墨面授機宜:“濃墨重彩寫那些貧苦無依的百姓,重點描述那些人有多麼地慘,再跑一趟京兆府,查一下每年凍死多少人,附上數據。”
敢情之前那封寫得不對啊。晉安侯虛心受教,行禮道:“多謝永昌侯。”
枉自己年長人家二十年,這見識,自己是拍馬也追不上啊。這下子晉安侯真心服了,寫好奏摺,又巴巴趕過來請程墨過目。
程墨看後,指出奏摺中兩處用詞不當之處,都是小問題。晉安侯虛心受教,回去重新抄了一遍,再呈上去。
霍光看到這封奏摺,當即摔在地上,不語撿了起來,道:“阿郎,何必動氣?”
他跟隨霍光五六年了,從沒見他生氣過,不知奏摺上寫了什麼,把他氣成這樣?
霍光好一會兒才調均呼吸,臉色恢復正常,道:“上茶。”
這是不想批奏摺了嗎?不語應了一聲,出去端了茶上來,把几案上的奏摺放到一邊,上了茶,道:“最近京中流行用整套的陶瓷飲茶,那茶湯清清亮亮,沒有一絲雜質,喝過這種茶的人,都說好。”
現在吃這種加了十全大補料的茶的人很少了,不語的意思,是問霍光要不要也試試新的泡茶法。
霍光語氣生硬道:“是從五郎那裡傳出來的吧?”
現在霍書涵回孃家,再也不喝原先的茶了,非得上了茶具,才肯喝茶。
不語微怔,失笑,道:“可不是從姑爺那裡傳出來的。”
這位姑爺啊,把戲真多,虧得阿郎受得了。不語在心裡嘀咕。
霍光這幾天和老婆嘔氣,想來想去,這些事都是程墨搞出來的,對程墨意見很大,要不是現在程墨身居衛尉之職,他早就家法從事,先把他打十棍再說了。
喝了兩口茶,他心裡一動,把碗往几案上一擱,道:“上茶具。”
不語應了,很快端了茶具上來,道:“這套茶具上好的瓷質,通體潔白,還有繪梅蘭竹菊圖案、繪仙鶴圖案、繪人物花鳥圖案……”
巴結霍光的大有人在,京中流行新茶飲法,自然有大把的人把各種新花樣的茶具送上來。公廡的耳房放了二十多套。
霍光聽了心煩,道:“你話怎麼那麼多?”
不語馬上閉嘴,在潔白的陶壺中添了水,放在小泥爐上。
程墨一向覺得銅壺煮的水喝了對身體不好,但是用陶製壺比制杯要求高得多,壺嘴和壺把對不上,水就倒不出來。陶匠試了很多次,總算做到制壺之法。
小泥爐上的火舌偶爾竄出來,舔在潔白沒有一絲雜質的陶壺上,紅白相映,煞是好看。霍光看着火舌出了一小會兒神,道:“怎麼,水還沒沸嗎?”
喝一口茶得費這麼多工夫,不如不喝。他心裡煩躁得不行。
不語陪着小心道:“我對這茶具並不熟悉,不如請姑爺過來看看?”
如果姑爺能勸勸阿郎別跟夫人嘔氣就更好了。
“別提他。”霍光冷冷道。
難道姑爺也惹阿郎不快不成?不語應了一聲“諾。”
他話音剛落,霍光又改變主意了,道:“叫他過來吧。”
不語覺得自家阿郎今天很不對勁,這種一會兒東一會兒西的做法,從來沒在阿郎身上出現過。可是他不敢多話,立即趕去程墨所在的公廡。
“岳父請我喝茶?”程墨奇怪地看他。
要不是不語神經搭錯線,就是霍光腦子有問題了。
不語道:“是。”他懂得爲奴之道,主人的事,不該說的,一個字也不會說。
程墨估摸着晉安侯再次上奏摺,惹怒霍光,霍光找他去,大概是要訓他一頓。可這請他喝茶的說洗,還是讓他哭笑不得。
程墨進門,見幾案中間放一套茶具,堆得高高的奏摺就在小泥爐旁邊,不禁有些意外,還真喝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