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靜卻是沒想到,蕭逸說的附近,真的就在離刑部不到一百步的地方。
卻見蕭逸領着她,熟門熟路地拐進了刑部衙門旁邊的一條小巷子,那裡有一個小麪攤,因爲現在已是比較晚了,麪攤上只有一桌人還在吃麪。
一個四五十歲、面容慈祥樸實的婦人正在收拾一張桌子,見到走了過來的蕭逸,立刻笑着道:“蕭侍郎,今兒又這麼晚下值啊?”
顯然蕭逸是這裡的熟客。
蕭逸點了點頭,道:“有點事。”
說完,轉向一旁有些怔然的徐靜,低聲道:“這對老夫婦在刑部附近擺了快十年的麪攤,刑部中午的時候有公食,但味道很一般,有時候刑部的人想換一換口味,就會來這裡吃碗麪,有時候他們晚下值,也會來這裡。”
徐靜挑了挑眉,“看來蕭侍郎是加班常客了。”
加班常客?又是個新鮮的詞。
蕭逸淡淡一笑道:“刑部人員少,事務多,時常晚下值也是沒辦法的事。這裡的面味道不錯,湯頭都是真材實料熬製的,徐娘子可以試試。”
說着,找了張看起來還算乾淨的桌子,便坐了下來。
那婦人立刻笑呵呵地走了過來,看到徐靜,眼裡的笑意霎時更濃了,“我還是頭一回看蕭侍郎帶女子過來,娘子想吃什麼?女客一般口味清淡,最常點的是我們的扁食,娘子可要試試?”
這婦人的眼神雖然熱絡,卻不帶絲毫曖昧,顯然對人與人之間的相處很有分寸,徐靜嘴角微揚,道:“好,我就要一碗扁食。”
婦人隨即轉向蕭逸,“蕭侍郎呢?還是像往常那樣的三鮮面加一個餅嗎?”
蕭逸點了點頭,“對,麻煩了。”
“蕭侍郎總是這麼客氣,兩位請稍坐一會兒,桌上的茶水都是剛換的,放心喝。”
說完,便笑呵呵地轉身離去了。
蕭逸提起桌上的茶壺,給徐靜面前的杯子滿上,見徐靜不住地四處張望,不禁問:“怎麼了?可是有什麼事?”
徐靜也不知道怎麼形容自己的感覺,想了想道:“沒有,就覺得,這裡不像蕭侍郎會來的地方。”
蕭逸聞言,不禁低低一笑,幽黑的眼眸中倏然彷彿映入了晚上淺淺的星光,道:“徐娘子覺得,什麼纔是我會去的地方?”
徐靜微愣,不自覺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只覺得他如今的模樣,又是她從沒見過的一面。
“嗯……我感覺蕭侍郎應該會是一絲不苟吃衙門公食的人,或者回家吃。”
他看起來不是那種喜歡四處玩樂的貴族子弟,給她感覺總是十分嚴謹和自律,只有十分偶爾的時候,纔會展露出一絲放鬆和隨性。
蕭逸一怔,這聽起來怎麼這麼的……不由得清了清嗓子,道:“徐娘子的意思是,我是個很無趣的人?”
“……”
不是,他這是什麼神級理解?
雖然……雖然非要說的話,她的意思確實就是這樣。
徐靜連忙端正了神態,一臉認真道:“當然不是,我是在誇讚蕭侍郎是個很認真的人!”
看到對面的女子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蕭逸無奈地搖頭笑笑,拿起面前的杯盞喝了一口,嗓音似乎低了一些,“徐娘子不必顧慮我,我很清楚自己是個什麼樣的人。”
心裡說不挫敗是假的。
但即便他是個無趣的人,面前的女子似乎也不反感跟他待在一起,他是不是該知足了?這話題是怎麼跑偏成這樣的?徐靜連忙絞盡腦汁地亡羊補牢,“我真的沒有這樣認爲,只是……我還不太瞭解蕭侍郎,你瞧,你今天不帶我來這裡,我都不知道蕭侍郎還有這般煙火氣的一面。”
她這說的也是真話,徐靜感覺自己越說越順了,最後揚脣一笑,道:“這天底下哪有真正無趣的人,像我曾經遇到過的案子,每個案子的當事人都會有一段獨屬於他們的故事,就算他已是變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屍體,身上也定然藏着許多需要我去挖掘的過往。會覺得一個人無趣……什麼的,只是對他還不夠了解罷了。”
蕭逸微愣,看着面前女子微彎的眼眸,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心跳越來越快,越來越快。
自己握着杯盞的手也不禁越收越緊。
這天底下怎麼會有這樣的女子。
彷彿她身上的每一點,都恰好長成了最能打動他的模樣。
他莫名覺得自己有些口乾舌燥,不由得微垂眼簾,又端起面前的杯盞喝了一口,突然低低道:“徐娘子想知道我的過去麼?”
徐靜一怔,不確定自己是不是聽錯了,恰好這時候,方纔的婦人端着熱氣騰騰的面和扁食過來了,她小心翼翼地把碗放在他們面前,笑容滿面地道:“兩位客官久等了!請用餐罷!湯是可以隨便續的,想要的話喚我一聲便是。”
因爲她這一打岔,方纔的話題也就沒有繼續下去了。
徐靜先前也跟蕭逸吃過飯,知道他吃飯的時候不怎麼喜歡說話,也就按下心裡的異樣感覺,安靜地吃起面前的扁食來。
這一個夜晚,秋風颯爽,麪湯鮮美,扁食每個都小小的,但都十分飽滿餡多,他們吃東西的時候,又陸續來了幾桌客人,看起來都是附近的百姓。
徐靜耳邊聽着客人間或的說話聲,和開面攤的老夫妻熱情的招呼聲,忍不住一再地偷看對面的男人。
果然還是有些不真實感。
看來她對蕭逸,還是十分不瞭解啊。
吃完東西后,蕭逸把徐靜送到了馬車裡,目送着她離去。
徐靜直到坐上了馬車,才突然想起一件事——蕭逸不是說有些案子的事情想跟她討論嗎?方纔他們說的話,哪一句跟案子有關了?
另一邊,徐靜的馬車消失在拐角處後,蕭逸還站在原地,突然淡聲道:“東籬,我可是真的很無趣?”
一旁的東籬:“……”
不是,郎君你想爲難小人就直說!
他這個隨身小廝是越來越難了,不但天天被逼着吃狗糧,還要被郎君虐心!
他艱難地想了一會兒,道:“郎君……是做大事的人……”
蕭逸睨了他一眼,暗歎一口氣,道:“行了,你不用說了。岑夫人時常說,年輕的娘子都喜歡新鮮有趣的玩意,上回宋三郎在阿喜姐生日時給她放的那些煙火,阿喜姐好像挺喜歡……”
聽到自家郎君的話,東籬不由得道:“郎君,小人覺得徐娘子不是喜歡那些花裡胡哨的小玩意的女子,郎君要是真想討徐娘子歡心,不如幫徐娘子推銷一下她做的藥。”
他就沒見過比徐娘子更喜歡開店掙錢的女子!
蕭逸微愣,不由得一臉沉思。
徐靜回到周家時已是很晚了,想到某個她晚回來就會暗搓搓不開心的小不點,徐靜不禁加快了腳步往房間裡去。
卻突然,迎面碰到了周晚和周顯。
周晚見到她,立刻歡歡喜喜地跑了上來,脆聲道:“靜姐姐!我剛想去找你呢,你明天有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