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靜看了他一眼,道:“房客開房時,客棧都會把他們的基本情況記錄下來,這個範郎君因爲是西京本地人,留下了他家的住址,我已是遣了人循着住址過去查看了。”
官府規定,房客來住店,東家都要記錄他的姓名,從哪裡來,到哪裡去,以及住店的原因,外來的房客要出示路引,本地的房客則要寫下他的詳細住址,官府會定期抽查。
因爲這裡是西京,查得還格外頻繁和嚴厲,若是被查出做不到位,輕則罰錢關店一段時間,重則可能會被取消營業資格,所以西京的商戶一般都很注重這些工作。
只是,古代消息不流通,房客的資料造僞是常有的事,外來的房客還好一些,因爲路引不是想僞造就能僞造的,難的是本地的房客,他隨便填一個住址,東家總不能一個個查證過去。
因此,徐靜對這個所謂範郎君留下來的住址,沒報太大希望。
果然,沒一會兒,徐靜派出去的人就回來了,行了個禮道:“夫人,我們照着你說的那個住址找過去了,然而那裡住的那戶人家姓劉,他說他們家從沒有什麼姓範的郎君,周圍的鄰里也沒有姓範的!”
早有所料的徐靜淡淡地點了點頭,道:“辛苦了。”
曹掌櫃臉色微白,生怕府衙的人指責他工作不細心,連忙道:“這郎君說着一口西京口音,說……說他就在附近開店,這段時間和家裡的媳婦吵架了,所以來開個房,心情不舒暢的時候就來住住,小人看他說得頭頭是道,便沒起疑,何況那段時間客棧忙,小人、小人也沒那麼多心思想他的事,後來他只來了一兩次,小人雖然覺得奇怪,但、但也只是以爲,他和他媳婦和好如初了……”
姚少尹安撫他道:“我們知曉,有時候房客留下來的情報確實很難查證,我們明白的。”
一旁的屈郎君卻一副受到打擊的模樣,“怎麼這樣!那、那我們要如何才能找出殺害我阿孃的兇犯。”
讀書人,雖然考上了秀才,卻終究還只是個埋頭讀死書的書生。
徐靜看向他,安慰道:“這個兇犯十分謹慎,每個細節都考慮得很到位,定是沒那麼容易被我們抓住的,但也不是說,我們就沒辦法抓住他了。”
姚少尹也道:“沒錯,屈郎君放心,先前我們府衙錯判了你阿孃的案子,這回無論如何都會抓住害死你阿孃的兇手,絕不讓你阿孃含冤九泉。如今看來,你阿孃的案子跟今天早上發生的那個案子,是同一個兇犯,不知道屈郎君可知道,你阿孃在被害之前,曾去過什麼地方,和什麼人相處密切?”
屈郎君搖了搖頭,神色悽苦道:“我……不太清楚,我先前與你們說過,我常年住在書院,很少回家,我只知道,我阿孃每天都會挑着豆腐去城裡賣。而我回家的時候,她總是會在家裡陪着我,所以,我也不清楚她平時會去什麼地方……
至於相處密切的人,我阿孃似乎跟誰相處都不怎麼密切,我阿孃的性子太敏感,村裡的人都不太願意和我阿孃來往,我阿孃自己也似乎不怎麼喜歡和別人來往……
或許,這方面事情,我們村裡的人知道得比我還多。”
畢竟村子裡的人,纔是天天和他阿孃待在一塊的。
姚少尹點了點頭,轉向徐靜,“徐娘子,我打算再去白玉村一趟,你可要一起去?”
徐靜卻擡頭看了看天色,如今已是下午,天光也開始暗淡下來了。
她想起了家裡的小不點,無奈地笑笑道:“我家裡還有點事,就不過去了,如今已是明確了,吳嫂子的案子和江三孃的案子很可能有關聯,如此,只要找出這段時間她們同時有過接觸的人,就能找到這個案子的突破口。
還有一點,我覺得這個兇犯的罪行,應是這段時間纔開始的,他雖然生性謹慎,但顯然,對官府破案的法子不太熟悉。”
就是俗稱的反偵查能力。 姚少尹一怔,“何以見得?”
“因爲,他這兩個案子,都留下了一個足以致命的線索。”
徐靜沉聲道:“便是腳印,江三孃的案子,我們便是通過腳印看出了蹊蹺,而吳嫂子的案子,雖然我們沒看到兇犯那時候留下來的腳印,但新鞋和舊鞋留下來的印子,多少還是有不同的,若方捕頭在,早在吳嫂子那個案子時,就能看出這是個謀殺案了。
他幸運在犯案的時間在年末,府衙工作多,人員也不齊,若他在那之前就用類似的手法犯過案,我們定然早就知道有這個一個人存在了。
當然,也有可能他先前不是用這個法子殺人的,但他如今連續兩次用了這個法子,說明他已是形成了一種習慣,我擔心,若他察覺到自己這個手法有這麼一個漏洞,會改變自己的殺人法子。”
這個兇犯顯然很聰明,他的手法雖然有稚嫩的地方,但正是這些稚嫩的地方襯托了他在殺人方面的天賦。
很多人第一次殺人,都是手忙腳亂的,難免會留下很多破綻,這個兇犯則完全是因爲自己的性子,才能把自己的稚嫩藏得那麼好,只通過腳印這個小小的破綻顯露出來了一些。
這個兇犯,徐靜毫不懷疑他會成長得很快速,若不盡快抓到他,只怕再想抓到他就難了。
姚少尹的臉色也嚴肅了起來,道:“徐娘子放心,若不能破了這個案子,咱們都不能安心過年了,大傢伙都會拼盡全力的!”
徐靜點了點頭,道:“那接下來調查兩個死者的事就交給你們了,明天我會去西京府衙瞭解情況。”
說完,轉身就往外走。
一旁一直不做聲的江餘見狀,一雙深不見底的眸子微微擡起,看了她一眼,便站直身子,默不作聲地跟了上去。
徐靜幾乎是立刻就察覺到了跟了上來的江餘,不禁腳步微頓,眼神莫名地看了他一眼,“江二郎不是想跟進這個案子麼?我接下來有事要回家,你大可以跟着姚少尹他們……”
“姚少尹他們接下來,不過是去打探消息,我有眼睛,知曉方纔的案子,都是誰在推動的。”
江二郎垂眸看着她,突然意味不明地扯了扯嘴角,“有你幫忙查探阿姐的案子,我放心,阿姐泉下有知,定然也會很高興是你在查這個案子。”
徐靜看着他的眼神,不禁更困惑了。
他這是在……捧殺她?
徐靜有些鬧不懂他想做什麼,斟酌着道:“所以,你今天跟過來,是想看看我有沒有資格查你阿姐的案子。”
江餘微怔,不禁微微低頭,嘴角有些無奈地揚了揚,“徐娘子行商查案方面都很是精明,但在某些地方卻糊塗得緊。徐娘子可還記得,天逸館在西京的分店剛剛開業時,我曾去光顧,那時候你問我阿姐回了江家後如何了,我說,你有空可以來看看我阿姐,我阿姐很喜歡你,若你去看她,她會很高興。”
徐靜自是記得,只是她跟江三娘到底不是那麼熟,更別提天逸館跟江家扶持的廣明堂還是敵對關係,她自是不可能真的去江家探望江三孃的。
只是她也不可能這麼說,笑得很是虛假地道:“我那段時間事務繁忙,其實我心底裡,也是很想去探望江三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