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施文峰主動聯繫兇犯的就算了。
如果是第二個可能,在林成照已是否認了這件事是他做的前提下,這天底下還有誰會知道那個地道的存在?
莫非,真的是施文峰跟兇犯說的?
衆人不禁眉頭緊皺,只覺得這個案子,似乎一下子變得複雜了起來。
徐靜看了他們一眼,便收回視線,繼續查看手下的屍體,道:“死者的口脣和指甲發紺,眼結膜有點狀出血,舌頭有咬傷出血的跡象……”
徐靜一邊說,腦子一邊快速運轉。
這些情況,看起來都符合窒息死亡的特徵。
頓了頓,她伸出兩根手指探進了死者的嘴裡挖了挖,再拿出來時,手套上沾着一些泥沙。
姚少尹見狀,立刻道:“這般看來,死者確實是溺水身亡的。口鼻處有泥沙和污穢物、眼睛有黑點、口脣和指甲發紺這幾點,都符合溺水死亡的特徵。”
姚少尹雖然不是專業的仵作,但查了這麼多年案子,多少是懂一些驗屍知識的。
徐靜卻搖了搖頭,道:“不一定,溺水死亡的死者口鼻處通常會有蕈樣泡沫,施文峰的屍體上卻沒有。”
她把手移到死者的胸腹處用力壓了壓,又翻動了一下屍體,依然沒看到蕈樣泡沫。
當冷水弱液刺激到人的氣管粘膜時,人的黏膜會下意識地分泌大量粘液,這些粘液和弱液以及空氣一起互相攪拌,就會形成大量細小的、均勻的白色泡沫,這就是蕈樣泡沫。
人如果是在活着時被拋進水裡溺死的,就定然會產生這樣的蕈樣泡沫,因此,是否有蕈樣泡沫,是判斷一個人是否生前被溺死的重要依據。
而面前施文峰的屍體上,並沒有出現這樣的泡沫。
聽了徐靜對蕈樣泡沫的描述,姚少尹立刻回想起了以前經手過的溺水案,眉頭微皺道:“確實,大部分溺水死亡的人口鼻處都會有這樣的白色泡沫,這施文峰沒有,莫非,他不是溺水死亡的?”
“我認爲不是,雖然在他的嘴裡發現了泥沙,但人在死後進到水裡,在水流的推動作用下,有泥沙進入死者口中也是正常的。”
真的要確定是不是生前溺死的,需要解剖,看看死者的胃部和十二指腸處,可有被吸進去的弱液。
徐靜繼續道:“何況,施文峰的指甲很乾淨,一般人在溺死時,都會下意識掙扎,想抓住些什麼,指甲通常因此滿是泥沙。
雖然施文峰的屍體情況看起來很像溺死,但口脣和指甲發紺、眼睛有黑點和舌頭被咬傷這些特徵,也不是溺死的人獨有的。”
姚少尹微愣,下意識問:“還有可能是什麼情況?”
徐靜擡眸看了他一眼,淡聲道:“中毒。”
衆人微怔。徐靜卻有些苦惱,如果能對施文峰進行解剖驗屍,她就能做出更準確的判斷,然而她還從沒有在姚少尹他們面前用過這種法子驗屍,他們不一定能接受,當初在安平縣,也是因爲蕭逸在前面替她強行開路,安平縣縣衙的人才能那麼快接受她解剖驗屍的手段。
最要緊的是,施文峰可不是什麼無名屍體,她要對他進行解剖,必須得經過他家裡人的同意。
這兩件事都不是短時間內能解決的,徐靜只能暗歎一聲,在心裡默唸解剖驗屍這個手法在大楚要走的路還遠着,再次細心地把施文峰的屍體看了一遍,最後,她再次掰開了他的嘴,俯下身子想仔細看看,卻忽地一愣。
施文峰的嘴裡,竟有着淡淡的酒味!
因爲這酒味已是揮發得差不多了,徐靜第一次查看他嘴裡的時候,沒有像這次靠得這麼近,所以方纔她沒發現這點。
她把這點說出來後,姚少尹一臉沉吟道:“酒味?施文峰死前喝酒了,跟誰喝?”
這個答案呼之欲出,他一個剛剛做了虧心事的人哪有那個閒情逸致找友人喝酒,只有可能是跟兇犯喝。
如果他當真是中毒而亡的,兇犯很可能便是把毒下在了酒裡!
一個衙役忍不住道:“這般看來,這施文峰跟兇犯的關係很不錯啊,如果兇犯真的是那個收買施文峰投毒的人,我還以爲,施文峰會對他很警惕呢。”
沒錯,如果只是單純的收買和被收買的關係,施文峰對那個人的態度更多的應該是警惕和忌憚,哪可能會這般有興致地跟他一起喝酒,而且顯然喝得還不少,否則不會在他死了這麼久之後,嘴裡還殘留着淡淡的酒味。
這隻能說明,施文峰跟他之間很可能早就認識了,甚至十分熟悉!
即便兇犯不是收買他的人,也定是他的熟人!
徐靜垂眸沉思了片刻,站起來摘掉了手套,道:“我要回府衙,問林成照一些事情。”
當林成照再次被押到徐靜面前時,他已是一副認命了的頹然表情,徐靜坐在椅子上,輕撩眼皮看了他一眼,道:“林成照,指使施文峰在我們杏林堂的藥湯中投毒的人,真的不是你?”
林成照身子微微一僵,猛地擡起頭眼眸發紅道:“我說了,不是!事到如今,我還要騙你嗎?!徐靜,你是不是非要我下了地獄還不好過?!”
щщщ★тt kān★c o
徐靜細細地打量了他片刻,道:“我也覺得不是你,但從我們目前查到的情況來看,兇犯很可能知道施文峰院子裡的那個地道,知道那個地道存在的人,除了你,還有誰?”
方纔,她讓姚少尹去查了那個院子的房東,卻發現,那不過是個假房東,受林家之託頂了房東的名頭,做一個障眼法罷了,他更不清楚什麼地道的存在。
就是說,那個院子實際上是林家的,知道那個地道存在的人,應該只有林家的人。
林成照微愣,眉頭迅速擰了起來,輕輕搖頭喃喃道:“不可能,知道那個地道存在的人,只有我、我的兩個嫡子以及……以及廣明堂幾個常年跟在我身邊的管事,但他們怎麼可能瞞着我讓施文峰在你們的藥湯裡投毒!他們爲何要這麼做?!”
徐靜也覺得有些怪異。
不管查什麼案子,兇犯的作案動機都是十分重要的,很多老刑警之間甚至有一個不成文的破案訣竅——看一個案子對誰最有利,誰的作案動機就最大。
可以說,百分之九十的兇犯在作案時,都是有着某種目的的。
然而這次的案子很奇怪,最有作案動機的人反倒是最早被排除的,如今有可能有作案嫌疑的人,卻看不出他們有什麼做這件事的動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