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靜向來尊敬好學敬業的人,聞言看向那仵作,淡淡一笑道:“我煮骨不是爲了查死者的死因。”
仵作一怔,不是爲了查死因,還能爲了什麼?
徐靜重新把目光投放到正靜靜地躺在鍋底的骨頭上,道:“我勞煩黃仵作找的東西,黃仵作可找到了?”
這個仵作姓黃,是城外一處義莊的守門人,仵作到底是賤業,願意當仵作的人沒多少,有能力的仵作更是少之又少,很多小的縣城沒有專門的仵作,要驗屍的時候,只能到街上去找對屍體瞭解多的人來臨時充當仵作,賣牲畜的和在義莊裡工作的人,往往是頭號的選擇。
對於這個黃仵作來說,在義莊守門纔是正職,偶爾纔去幫縣衙查一下案子,但他對驗屍一事充滿熱情,蕭逸便是在查某個案子時與他結識的。
那個黃仵作愣了愣,一邊點頭一邊拉過他帶過來的一個包袱,嘀嘀咕咕道:“幸好某在義莊做了幾十年的事,平日裡有留下屍骨研究的習慣,否則還真無法做到徐娘子交代下來的事情……話說徐娘子要這麼多死者盆骨前端的骨頭做什麼?”
他打開包袱後,周圍的人才驚覺,裡面的竟都是人骨!一共有三塊,看起來竟然都是同一個部位的骨頭。
徐靜揚了揚眉,笑了,“不愧是黃仵作,幫大忙了。”
一邊說,一邊拿出早先準備好的顏色各異的繩子,給每個骨頭都綁上了,也統統扔進了鍋裡。
圍觀衆人:“……”
徐娘子這是嫌這鍋骨頭湯不夠料?
做完這一切後,徐靜才慢慢解釋道:“這塊骨頭叫恥骨聯合,位於人腹部最低部位的中間,恥骨聯合面的形態隨着人的年齡增長,會呈現出很強的規律性,我這會兒煮骨,是爲了剔除骨骼上付着的組織和灰塵雜質,讓恥骨聯合面的特徵更加明顯地呈現出來。”
黃仵作一怔,“所以,你纔要某按照年齡去挑選骨頭!你是想確定這個死者的年齡?可是,某聽聞,這個死者是國子監的博士,死的時候年齡很確定,就是四十三歲!”
“前提是……”
徐靜頓了頓,沉聲道:“這具屍體,確實是那個博士的。”
衆人心頭一震,瞬間明白了徐娘子開棺驗屍的目的。
徐娘子這是懷疑,躺在這副棺材裡的人不是曹博士?!
大概過了兩刻鐘,徐靜才讓人把鍋裡的骨頭都拿了出來,黃仵作帶來的都是些陳年老骨了,上面已是基本沒有人體組織付着,但徐靜從棺材裡拿出來的那塊骨頭,多少還殘留着一些人體組織,負責把骨頭撈上來的人看着躺在鍋底的一些腐肉和碎骨頭渣子,差點沒把隔夜飯都吐出來。
徐靜卻面不改色地走到那些骨頭前,用早便準備好的乾布把這些骨頭都仔仔細細地擦拭了一遍,隨即拿起一塊綁着紅色繩子的骨頭道:“這個死者,死的時候應該還不到十七歲。”
黃仵作一怔,連忙問:“你……你如何得知?”
“你看這塊恥骨聯合面,嵴溝交替,中部最高,溝內佈滿類似蜂窩狀的小孔,這是六到十七歲的人的恥骨聯合面特徵。”
徐靜說完,又拿起一塊綁着黃色繩子的骨頭,道:“這個死者,死的時候應是二十三到二十五歲,這個年齡段的人,恥骨聯合面上的嵴溝開始模糊或消失,女性腹側下緣形成斜面,男性則是會形成斜坡。”
說完,又拿起一塊綁着藍色繩子的骨頭,道:“這個死者應是三十到三十四歲,恥骨聯合面明顯平坦,有的還輕度下凹,背側的緣則開始外張。”
黃仵作已是完全說不出話來了,徐娘子說的竟是全對!全對!他雖然一直在研究屍骨,可供他研究的屍骨到底不多,他雖然也察覺到了不同人的一些骨頭會有輕微的不同,卻無法去深究其中的規律。
徐娘子這本事,不是看過上千具不同年齡的屍體骨骼,都不可能練就!她……她到底是什麼人!
“而這一塊骨頭……”
徐靜最後,拿起了從棺材裡拿出來的那塊骨頭,冷聲道:“顯然並不屬於曹博士!而是屬於一個年齡在三十五到三十九歲間的男人!這個年齡段的人的恥骨聯合面下凹會更嚴重,背側緣外張也會更厲害!”
一邊說,她一邊把那塊骨頭,放在了那塊屬於三十到三十四歲的人的骨頭的旁邊,這般直觀地一對比,大家頓時都看出差異來了,不禁都一臉詫異。
這副棺材裡的,竟然真的不是曹博士的屍體!
那真正的曹博士,又去了哪裡?
一直在一旁靜靜看着的蕭逸這時候道:“你心裡已是知道兇犯是誰,又該如何找出兇犯了罷?”
徐靜點了點頭,她其實早已想到了真相,這一回開棺驗屍,也不過是進一步確認她心中所想。
她暗歎一口氣,道:“明天,我便去國子監抓拿兇犯。”
要是再晚一些,只怕一切都來不及了。
誰料,第二天一早,徐靜剛吃完早膳,春陽就匆匆來報,說趙景明和趙少華來了。
這兩人竟然同時到來,徐靜微微蹙眉,心裡生出了一絲不好的預感,快步走到了前廳,就見趙少華猛地站了起來,焦急道:“阿靜!景安今天一大早就派人給我傳信,說……說大理寺的人來了他們國子監,到處揚言說找到兇犯了,這是怎麼一回事?!”
趙景明也急聲道:“他們是真的找到兇犯了?別又是像先前那樣亂抓一通!哎喲,急得我,連軍營都沒心思去了!”
這些天他每天都要去軍營上值,沒法跟着他們一起去查案,早已是急得他抓耳撓腮了。
徐靜看向他們問:“趙九郎可有說,他們抓的是誰?”
趙少華搖頭,“他沒說,可能是他叫人傳信的時候,大理寺還沒抓到人呢!”
徐靜沉了沉眉眼,道:“我們先去國子監再說!”
幾人迅速來到了國子監,剛走進國子監的大門,就見到一隊官兵正押着一個身材矮小瘦弱的少年在往外走,王七郎和其他兩個大理寺的官員一副春風得意的表情走在最前頭,兩邊圍滿了看熱鬧的學生。
而那個被官兵押着一臉絕望激動的少年,不是虞洋又是誰!
不好的預感成了真,徐靜深吸一口氣,快步上前攔住了王七郎一行人,沉聲道:“王少卿請慢!犯下這一系列兇殺案的人,並不是王少卿手上的虞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