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州的兩位姐姐和九妹妹可來了?”
明麗清傲的聲音一落,胡氏立刻笑着道,“來了來了,來了好一會兒了,正等你呢!”
說話間,只見門外那幾道身影越走越近,很快,屋內人便看到四個紫衣奴婢簇擁着一個穿着緋色長裙身披茜紅色繡牡丹紋斗篷的華服女子走了進來。
一入門,秦莞便覺眼前一亮,秦朝羽身量高挑纖細,面容五分隨了秦述,唯有一雙桃花眼和胡氏一模一樣,然而到底又和胡氏不同,胡氏愛笑,一雙眸子乍看之下和氣的緊,然而秦朝羽這雙丹鳳眼,卻是眼尾上挑,嫵媚中又帶着幾分凌厲的貴氣。
她今日華服加身,緋色長裙和茜紅斗篷恰如其分的襯托出她身上的高貴雍容,也因爲如此,不過才十七歲的她已顯得格外有高高在上的氣勢,她瀑布一般的墨發高高挽做了挽月髻,髮髻之上釵環步搖疊墜,眉間點了梅花妝,愈發顯得高華貴氣,她脣角上揚着,染了脣脂的脣瓣若紅梅一般,從頭到腳,全身上下,無一處不精緻妥帖,無一處不顯貴胄華麗。
這正堂之中本就明光大燦,可秦朝羽一進來,秦莞只覺整個廳堂都亮了幾分,她暗自欣賞着這位京城第一才女明豔嫵媚的美麗,秦朝羽一進門也看向了她。
她的婢女都恭敬的侍立在了門外,獨她一人下頜揚着站在門口,她先是看了秦莞兩瞬,又掃了一眼已經看呆了的秦霜和秦湘,繼而又再度看向了秦莞。
她語氣略帶幾分疑惑道,“這是……九妹妹?”
秦莞早已站起身來,聞言微微頷首,福身,“八姐。”
秦朝羽脣角微彎,一雙眸子也染上了兩分笑意,“幾年不見,九妹真是大變樣了。”
話音落定,秦朝羽這纔對着秦述和胡氏行了一禮,又看向秦琰,“哥哥回來了……”
秦琰點頭,胡氏上得前來拉住她的手,“你怎麼回來的這麼晚?”
聽母親語氣關懷感嘆,秦朝羽脣角揚着道,“太子殿下晚上去了一趟皇后娘娘那裡。”
她只說了這一句,胡氏卻面上一喜,而後速度極快的回頭看了一眼秦述,秦述面帶薄笑沒有說話,胡氏便忙拉着秦朝羽道,“見了你九妹妹,這裡還有兩位姐姐呢。”
“這是你五姐姐,這是你六姐姐。”
胡氏將秦朝羽拉到了秦霜和秦湘的跟前,秦朝羽笑着半福,“見過兩位姐姐。”
秦湘和秦霜連忙回禮,不知怎地,在秦朝羽的面前她二人莫名覺得壓迫力非常,再加上秦朝羽明豔的笑意和通身的華麗衣飾,硬是讓她二人生出一種手腳不知放在那裡的怯意。
“早就聽聞八妹是京城第一才女,如今一看果然不凡。”
秦霜一慌便亂了,秦湘卻是強自鎮定的誇了秦朝羽一句,秦朝羽聞言笑意並未加深,只道,“那些都是虛言罷了,姐姐可千萬莫要放在心上。”
說着又看向秦莞,她眯眸打量了秦莞一瞬,卻覺秦莞雙手交疊於身前一面沉靜的站着,並不像秦湘和秦霜似的有些慌亂,秦朝羽笑意更深了兩分,“九妹妹離開侯府幾年,如今終於回來了。”微微一頓,秦朝羽又道,“看來九妹妹這幾年過的很好。”
秦莞脣角也微彎一下,“託姐姐的福。”
秦莞一身衣裙皆是素色,不僅未施粉黛,身上連一件多餘的飾物也無,然而即便如此,她站在秦朝羽眼前仍無半分勢弱之意,秦朝羽下意識的攥了攥袖口,“如今回來了就好,我們姐妹又能在一處了,還有兩位姐姐。”
秦朝羽轉而看向秦湘和秦霜,秦湘二人忙露出附和笑意來。
這麼一對比,秦朝羽不由再看了秦莞一眼。
四目相對,秦莞眼底一片澄澈的清明,不卑不亢的叫秦朝羽的笑意幾欲快維持不住。
“母親,你們是否剛用完飯?”
秦朝羽忽的看向胡氏,胡氏點頭,“是啊,你在宮裡可用飯了?”
“用了的,母親不必擔心。”說着秦朝羽又笑道,“九妹妹和兩位姐姐想必也累了,不如就讓兩位姐姐和九妹妹回去歇着?”
胡氏立時點頭,“正是這個打算呢,本想着在這坐一會兒等你,眼下你回來了,倒是快讓她們去歇着纔好。”說着轉身,“湘兒,霜兒,莞兒,走,大伯母送你們去你們的院子看看。”
秦述便站起身來,“好,早些回去歇下,這一路上委實耽誤的久了。”
秦湘幾人忙應是,這纔跟着胡氏出去了。
待胡氏帶着幾人離開,屋子裡便安靜了下來,秦朝羽面上的笑意微微一散,轉而看向秦述,“父親,今日太子殿下面色不佳,似是在聖上那裡捱了說。”
秦述面色微肅,點點頭,“我都知道了,是因爲鹽運上的貪腐。”說着看了秦琰一眼,“幸好在豫州遇到了變故,否則劉仁勵要給咱們和太子帶來禍患。”
秦琰忙低頭,秦述便又帶着幾分笑意看向秦朝羽,“好了羽兒,這件事你不必管,今日入宮一日,你也去歇着吧。”說着又想起什麼似的道,“府中又多了三位姐妹,莞丫頭和你幾年每見了,另外兩個又是第一次入京,你要多照顧她們一二。”
一共三個人,秦述只提了秦莞一人的名字,秦朝羽抿了抿脣,點頭。
秦述笑意微深,“去吧,待會兒你母親會去找你。”
秦朝羽點點頭,福了福身,轉身走出了廳堂的大門,那四個侍立在外的丫頭連忙跟上,簇擁着秦朝羽往自家的朝儀院而去。
廳內,秦述看了一眼秦琰,“跟我來——”
說完秦述當先邁步而出,直往仁壽堂東面的書房而去。
到了書房,吳恙和周懷早在此等候,房內燈火大亮,秦述進門落座於書案之後,這才道,“說吧,龐輔良和劉仁勵的事到底是怎麼回事?”
秦述面上沒了笑意,語聲亦是低沉,這和片刻之前那個同大家其樂融融用膳的秦述大爲不同,秦琰不敢大意,忙挺直了背脊,“大概的經過就是信上和父親說的那樣,最開始我只以爲是貪腐的案子殃及了他,便應了下來,想着施恩拉攏,可隨後龐輔良府裡死了人,我便打消了這般念頭,剛好,那個時候九妹妹提醒了我。”
“莞丫頭?”秦述雙眸緩緩的狹了起來。
秦琰點頭,“是,父親莫看九妹妹纖柔瘦弱,可她的心智只怕要在羽兒之上。”
秦述一時沒說話,片刻之後才道,“你之前說的那些,我都知道了,這一路行來,你和她們三姐妹也算相處了快兩個月,你感受如何?”
秦琰便道,“五妹妹受教養好,卻是心思活絡好高騖遠,膽子亦不小,前次雲霧山的事您也知道了,六妹妹性子簡單直率,卻有些衝動口快,九妹妹……”
“九妹妹醫術過人,性情亦是比同齡女子要沉靜持重的多,且遇事半分不亂,不但如此,她心思細膩入微,看人看事的眼光皆遠超常人,此前袁州的案子我便見她推理分析的十分有理,到了豫州就更是如此,事發之後的幾天,她不但幫着驗屍還跟着睿親王世子殿下一起查探幾樁命案,最終案子得破,九妹妹居功至偉。”
秦琰說着彷彿又想起了百草園和清暉園幾個人死之時的場面,“父親應該能想象的到,忽然死了人,別說女子,便是孩兒都覺詭異的緊,可九妹妹不害怕不說,竟然還能驗屍並幫着尋找蛛絲馬跡,那份處變不驚和泰然從容正是羽兒比不上的。”
秦述聽的面色凝重,“那她的心志呢?”
這麼一問,秦琰垂眸想了想竟然沒能想的出來,片刻搖了搖頭,“心志……這一點我還真的看不出來,睿親王世子和恭親王世子都在豫州出現了,我們還去了裕親王府,可我卻沒發現她對那些大人物有過多的關注,相反,倒是睿親王世子對她很是照顧。”
秦述神色一凝,“睿親王世子——”
“是,孩兒和睿親王世子對弈過一局,也隱約說過太子,他的態度雖然不冷淡,卻也不熱絡。”秦琰想了一瞬,“不知是什麼緣故——”
“還能是什麼緣故,自然是和他父親一樣的脾氣。”秦述語聲沉沉,“睿親王半生不涉黨爭,因是如此,纔將朔西軍抓在手中幾十年,他自小就去了朔西軍,自然也是一個性子,這個睿親王世子自小受他父親的教化,只怕比他父親還要厲害,你若以爲就憑三言兩語就能讓他遂了你的意,那便是你想的太簡單了。”
秦琰眼底一暗,“那他便是不打算幫太子了?”
“不好說。”秦述搖頭,“此番聖上欲讓他留在朝中,一旦留在了朝中,這些他就不得不要去面對了,太長公主收了莞丫頭做義孫女,如此他纔對莞丫頭照拂了兩分吧?”
秦琰頷首,“聽說是這樣,遲殿下這一趟到錦州停留時間很長,自然和太長公主好生敘了舊,且,秦府出事的時候乃是太子殿下主查,當時九妹妹也幫了忙。”
秦述眯眸,眼底透出幾絲冷意,“你三叔的案子朝野俱震,若非我連上了三次請罪的摺子又有太子保了一保,只怕咱們也要被殃及。”說着秦述深吸了一口氣,“他死了也好,只是苦了自己的妻子兒女。”
“是,孩兒去錦州的時候,秦府的府宅都不成樣子了。”
秦述便凝眸盯着秦琰,“看到你三叔如此,你可有警示之心?”
秦琰忙頷首,“是,孩兒必定引以爲戒。”
秦述這才滿意點頭,“如今的局勢越來越不明瞭,你我都要小心翼翼,萬不能行差踏錯一步,太子能保我們一次,卻不能保我們兩次三次,何況近來成王在東邊的貪腐之上雷厲風行讓皇上很是滿意,已經連續賞了好幾次,而太子因爲這個已經被皇上提醒了。”說着又嘆道,“幸好我們沒和劉仁勵有更多的糾葛,太子已經要下狠手查南邊的事了。”
秦琰想起來也有幾分後怕,而提起成王,秦琰不由想到了晚間在城門口遇見的馮璋,“難怪今日孩兒入城之時遇到了馮璋,他比往常更囂張了幾分。”
“囂張?”秦述似笑非笑一瞬,“讓他囂張吧,最好囂張的忘了自己是誰纔好,成王得寵,素貴妃近來也很是得寵,整個忠國公府人的尾巴都要翹上天了,他是世子,自然有的是囂張的資本,往後遇到了,順着便是。”
秦琰頷首,“孩兒明白,孩兒禮讓着的。”
秦述點點頭,秦琰忙道,“對了父親,孩兒今日回來之時看到城門口和守城衛兵正在盤查出入百姓,城內出了何事?”
這麼一問,秦琰嘆了口氣,“你走之後,城內出了幾樁人命案子。”
秦琰頓時想到了自己這一路上所見的兇案,正要問,秦述已開口道,“死的都是女子,且死前皆被姦污,這事聖上已經知道了,正嚴令太子殿下督辦,太子殿下這幾日管着南邊的貪腐,這件事暫時交給臨安府尹在查,暫不知查出了什麼,只是城中戒嚴了。”
秦琰眉頭皺了皺,便不再多問,秦述主吏部,和刑部大理寺皆無關係,相較之下,貪腐案波瀾巨大,因此而生的人事變革纔是眼下秦府最要關心的。
秦琰想到此處,便將話題轉到了鹽運貪腐案上。
這邊廂,胡氏將秦莞三人送回了院子,又交代侍婢好好照顧便往秦朝羽的朝儀院而來,朝儀院內,秦朝羽已經梳洗卸下了珠釵濃妝換上了一件水紅色的中單,外罩一件薄斗篷等着胡氏,胡氏一進來便道,“今日皇后怎麼說?”
秦朝羽先起身將胡氏請來榻上落座,然後才嘆氣,“母親心急了,還能怎麼說?今日還有其他幾位呢,皇后自然不可能將話說明白了。”
胡氏蹙眉,嘆息,“這眼看着都要過年了,皇后卻遲遲不露底。”
秦朝羽將一杯茶放在胡氏掌心,“母親莫急,皇后並非只有我們一個選擇,他猶豫也是應該的,不過您放心,女兒有把握,我們是最好的選擇。”
胡氏將茶杯放下,轉而握住秦朝羽的手,“放心放心,我的女兒自然是這京城之中最亮眼的明珠。”說着話語一頓,胡氏道,“你看到你九妹妹如今的模樣了?”
秦朝羽溫和的神色一滯,脣角一彎,眼底卻無笑意,她動了動朱脣,語氣似嘲似妒,“絕代有佳人,傾國亦傾城?”
胡氏有幾分無奈苦澀,又有些恨恨的,“真是的,當年就看她模樣越來越好,沒想到去了錦州三年,模樣更好了不說,氣度也養出來了。”
說着胡氏朝外面看了一眼,低聲道,“早前錦州送回來的信你也看了的,這幾年每年我們派去送年節禮的人回來也說了的,說她在錦州過的並不好,可怎麼就……還有,說她是因爲一手醫術才被安陽侯認下做義女的,可當年她在咱們府裡卻怎麼沒看出?”
胡氏越說越氣,“早知道當年乾脆把她養在身邊,也好看看她是怎麼變得,當年雖然也是有了失去父母之難,可難道一個人平白就變了樣?你看她那眉眼,再看看她那身段,分明衣裳也不算絕品,顏色還分外素淡了些,可穿在她身上卻真是仙兒似的,最叫人奇怪的是她那氣度,你兩個姐姐是從小地方來的,有些畏首畏尾也是正常,可她當年的樣子你是知道的,門都不敢出,亦不喜見人,怎麼在錦州去了三年,反倒是成了真正的大家閨秀了?”
“好了母親。”等胡氏說完,秦朝羽才語聲略硬的阻了她,胡氏一聽秦朝羽這話便知自己說多了,忙苦笑,秦朝羽卻道,“母親這是怎麼了?秦莞再如何好?難道就真的將你女兒比的一文不值?”
胡氏忙拉住秦朝羽的手,“傻孩子,爲娘哪是這個意思?”
秦朝羽脣角抿了抿,抽出手來放在了胡氏的手背上,輕拍了兩下方纔道,“母親不要着急,秦莞生的好顏色,那是她的造化,在這京城之中,萬事可並非一副姿容就能成事的,女兒這麼多年所知所學比她更知道如何在京城之中生存,您還怕她搶了我應得的嗎?”
胡氏欲言又止,“可……可她認了安陽侯做義父,她可是叫太長公主做祖母呢,她還會醫術……連你三哥都對她評價甚好,我看你父親剛纔那眼神也很是讚賞……”
“母親。”秦朝羽握住胡氏的手,“母親這麼說,是打算如何待她呢?”
胡氏被這麼一問,卻是愣了住,“我……我還能如何,她人來了侯府,不論爲了裡子面子,我都不得虧待她,我只是覺得……當年一個小家子氣上不得檯面的小丫頭忽然變化這樣大,我這心裡有些不平罷了……”
胡氏說着,又無奈又惱恨的嘆了口氣。
她是侯府夫人,雖然京城權貴衆多,可在秦氏之內,她卻是頭一份的,不僅她頭一份,她的兒子女兒都是頭一份纔好,而當年的秦莞是什麼樣子她知道的十分清楚,那時候的秦莞模樣已初見了貌美,可氣度風儀卻是半分都談不上,她以爲過了這麼多年,秦莞即便有了長進也還是隻有一副樣貌的不堪用之人,可怎麼也沒想到秦莞今日竟讓她驚豔萬分。
雖說不至於將秦朝羽比的一文不值,可她心中卻又不得不承認,那模樣那氣度,卻委實是在秦朝羽之上的,秦朝羽從來都是侯府唯一的掌上明珠,如今忽然來了這麼一位,儼然分走了大半的目光,讓她心底頗爲不平,亦擔心秦莞搶走了秦朝羽的任何東西。
“母親也知道您是不好對她做什麼的,且您也知道父親是讚賞她的。”秦朝羽的語氣卻比胡氏預料的更爲平靜,“當年我耍性子不喜她留下,如今想來卻有些稚氣了。”
胡氏微訝的看着秦朝羽,秦朝羽脣角微彎道,“母親,京城權貴無數,權貴家的女兒家也不少,不說別家,就說忠國公家的地位在我們之上,模樣也不差,手段更是高,我們遇上了這樣的人,又能如何?嫉還是妒?怨還是恨?”
胡氏脣角幾動,正以爲秦朝羽不甚在意的時候,卻又聽秦朝羽冷聲道,“若我們要因此而緊張慌亂,或生出些不痛不癢的嫉恨謀算,倒是有些下乘了,何況我若連一個初到京城的秦莞都容不下,又如何和外面那些妖豔賤貨爭?”
“羽兒,那你的意思是——”
秦朝羽再度拍拍胡氏的手背,“您放心,您只管待她好,除了她,另外兩個都要待她們好,父親的用意我明白,您知道我想要的,往後即便坐上了那個位子,我們也需要助力,您就當是爲了秦氏一族,也萬不可表現的不喜。”
說着秦朝羽揚了揚下頜,“若那幾個知道了您的好意,亦知道回報,便是好的,可若是有人不知天高地厚……”秦朝羽眸色一沉,少了嫵媚妝容的她更顯凌厲之色,“那我自然便容不下她,到時候便是爹爹不喜,我也有自己的法子。”
胡氏看着秦朝羽凌厲而篤定的樣子鬆了口氣,“好孩子,你也知道我擔心的是什麼,你自己心中有數就最好了,說起來我亦不想做壞人,可誰若是要搶你的東西卻是萬萬不能。哎,我的羽兒長大了,見你如此,往後我也放心了。”
聽見胡氏之語,秦朝羽神色溫和兩分,“母親放心,我有數的。”
胡氏點點頭,正想要讓秦朝羽歇下,忽然又想到什麼似的道,“可羽兒,你想過沒有……你容她,她亦不搶,可如果……那位……”
“不會的。”秦朝羽反應極快的否定,神色亦冷凝了一分,“母親,您多慮了。”
這麼一想,胡氏點了點頭,“也是,她可不是你。”
說着胡氏站起身來,“好了,時辰也晚了,你早點歇下。”
秦朝羽頷首,起身將胡氏送了出去,見胡氏走出朝儀院,秦朝羽方纔緩緩回身入了內室,一旁的大丫頭墨意上前來,“小姐,您今日進宮一天太勞神了,歇下吧。”
秦朝羽搖頭,“等一下,我今日還未臨帖。”
墨意有些心疼的看着秦朝羽,“就只一日不寫沒事的”
秦朝羽搖了搖頭,還是朝着自己的小書房而去,“一日之功亦不可廢,只這一日的功夫,便有旁人蠢蠢欲動超至你前面去——”
墨意聞言嘆了口氣,快步磨墨去了。
同一時間,朝儀院西北方向的松風院裡秦莞正換上舒適的寬袍落座,她從錦州帶來的東西不多,秦湘和秦霜還在規制的時候,她已梳洗完了。
挑了挑燈芯,秦莞拿出了燕遲在豫州送給她的十多年前的沈毅親筆手札。
“小姐,今日剛回來,早些歇下吧?”
秦莞搖了搖頭,她心底有些亂,不看點什麼她今夜定是睡不着的。
秦莞不欲睡,茯苓輕嘆一下道,“小姐是不是想老爺和夫人了?”
這一問直讓秦莞心頭微痛,她握着書冊的手微微收緊,片刻後點了點頭。
茯苓忙道,“小姐別急,明日就和大老爺大夫人說一聲,咱們回來了,第一件事便該去祭奠老爺夫人的,到時候小姐和老爺夫人說說話便好了。”
秦莞頷首,卻在想那件事事發之後,她們一家人的屍骨只怕都無人收撿,眼下她要祭拜父親母親,該去何處祭拜纔好?思至此,秦莞下意識看向了窗外,這窗戶朝着西邊,而從前的沈府便是在京城西邊的常樂坊。
見秦莞看着窗外看的出神,茯苓只想找些話題轉移秦莞的注意力。
“小姐,八小姐現在變得好看了不少呢……”
秦莞含糊的點點頭,“是。”
秦朝羽既然有京城第一才女之名,模樣又怎麼會差,何況秦述夫婦模樣皆算中上,便是秦湘和秦霜亦不算難看,再加上自小在侯府長大養成的氣質和華服珠翠的裝扮,便是秦莞第一眼看到都心中驚豔了一番。
秦莞從前雖然是大理寺卿之女,可自小卻是跟着父親吃了許多苦的,他們一家人並非生來就是官家權貴之身,因此,父親清正質樸,母親亦知足常樂,而她後來雖然也體會到了三品京官之女的些許便宜,卻到底沒有半點驕奢張揚的性子。
一個人的氣度和骨子裡的性情,除了天性和教導之外,多半還和其成長環境及經歷有關,自小便在侯府長大的秦朝羽顯然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她認識的人皆是權貴,她享受的是最好的衣食住行和最優渥精心的教導,這樣教養出來的秦朝羽,就和她今日的裝扮一樣,精緻華麗一絲不苟,自然,這樣的人也早就知道如何用最好的樣子呈現世人,而心中真正所想自是不會輕易叫人琢磨透的,秦莞知道的清楚,卻暫時不想琢磨這位八姐。
今日安然住下,她便算過了第一關,從今夜起,她只會想父親的案子,而她也深深的知道,哪怕入了侯府,她所想亦是遙不可及的。
茯苓見秦莞有些失神,便繼續道,“可八小姐雖然好看,卻叫人看着有些害怕,且……八小姐可遠遠沒有小姐您好看,您便是着素衣不施粉黛,也比她好看許多許多,您要是哪一日着了紅裙,抹了胭脂,一定是天下第一的美人!”
秦莞被茯苓說的回神,無奈道,“不同的。”
茯苓眨了眨眼,“有什麼不同,奴婢若是男子,就一定會選小姐您做夫人。”
秦莞看她一眼,“爲何?”
茯苓眼珠兒轉了轉,“因爲小姐不叫人害怕。”
“哦?”秦莞眉頭一擡,“你不怕我?”
這麼一說,茯苓卻有幾分心虛了,秦莞尋常乍看之下的確柔婉沉靜,可她驗屍之時的冷肅,還有被惹惱之時的不動聲色的冷意,她可是見識過的。
比起秦朝羽那明豔的凌厲,她家小姐那模樣似乎更叫人害怕。
茯苓想的打了個激靈,忙搖搖頭道,“奴婢不怕小姐,不過若是奴婢做錯了事,就……”說着,茯苓忽然一臉意味深長的道,“小姐,奴婢剛纔和外面的小丫頭聊天,方纔得知了一個大秘密,你知道是什麼嗎?”
秦莞配合的看了茯苓一眼,“是什麼?”
茯苓壓低了聲音道,“今日八小姐入宮去陪皇后,其實是爲了給太子選妃做準備,咱們的八小姐是想做太子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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