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殿之中的,帝后在上首主位就坐,皇后身側,站着一身冕服的太子,成王則站在靠近燕淮這邊,馮齡素,宛妃等一衆後宮妃嬪和其他皇子也一併站在兩側,燕蓁紅着眼眶望着趙淑華,饒是趙淑華性情堅毅此刻也有些將忍不住。
禮官唱和起來,燕蓁按照規矩上前拜別,拜完了帝后,燕蓁又往壽康宮辭別太后,走完了禮數,太后便乘着儀架隨燕蓁而出,衆人浩浩蕩蕩前往宗廟看燕蓁拜別先祖,宗廟之中供奉着燕氏先祖的牌位,燕蓁行完了大禮,這才上了宗廟之外的婚輦,帝后和太后的儀架在前,後面緊跟着燕蓁,一路行到正華門之前,帝后扶着太后登樓,燕蓁的車輦則出了正華門。
此時已經是初冬天氣,正華門城樓之上寒風凜冽,趙淑華看着燕蓁的車架從門洞之下走出,又看到燕蓁掀開車簾回看,忍了一路的淚意頓時在眼底打轉,百官送至正華門外,長長的御道之上旌旗招展,禁衛軍林立,燕蓁帶着大周公主的榮光遠嫁北魏,京城的百姓們夾道相送,後面跟着的侍奴不住的朝兩側撒着喜錢。
十月末已算進了年關,京城的百姓提前熱鬧了一回,然而趙淑華長在城樓之上看着燕蓁的車架越來越遠,卻覺得自己心底空了一塊,這場大婚的熱鬧和她無關,如果可以,她甚至不想讓燕蓁離開……
可如果不離開,留在大周燕蓁勢必更無法承受。
趙淑華深吸了一口氣,略有些彎曲的背脊再度挺立了起來,在她不遠處,燕徹和秦朝羽也是一臉肅穆,周圍許多人的目光落在他們身上,似乎都在探究被禁足多日之後他們是否萎靡不振了。
燕徹只有燕蓁一個妹妹,自小呵護長大,從前覺得燕蓁的遠嫁只是母后爲了自己,可如今他卻覺得燕蓁的遠嫁或許纔是最好的,因爲接下來,他和趙淑華皆是前途未卜。
秦朝羽妝容精緻明豔的站在燕徹身旁,一眼看過去,和燕徹自然是璧人一對。
多日來的禁足沒有在她身上留下一絲一毫的痕跡,她還是那個驕傲的,高高在上的京城第一才女。
不管周遭的目光是不屑還是輕鄙,是質疑還是嘲笑,她都記得今晨皇后第一眼看到她時候的欣慰,她知道趙淑華是滿意的,那一刻,她心中無比的和暢安寧,如果沒有燕徹的寵愛,至少皇后是欣賞她的。
太后抹着眼淚,“蓁兒走了,蓁兒這就走了……”
燕淮扶着太后,眼看着車架越走越遠,只剩下一個疏淡的影子,燕淮忙道,“這城樓之上風大,母后,朕送您回去。”
太后本還想多看兩眼,奈何寒風當真讓她有些吃不消,於是太后只得在燕淮的攙扶之下先下了城樓。
皇帝和太后走了,其他人也跟着往下走,只有趙淑華站着沒動。
皇帝身邊的小太監遠遠的站在一旁看着趙淑華,並沒有上前來催促。
馮齡素本來是要跟着一起往下走的,然而一回頭看到趙淑華沒動,她笑盈盈的走上了前來。
“北魏千里之遙,皇后娘娘竟然也忍心。”
馮齡素揚着下頜站在趙淑華身側,語聲帶着輕微的嘲弄。
趙淑華面上略有悲愴,可聽到這話,她很快將一切悽楚和悲愴都收了起來。
她淡淡轉眸掃了一眼馮齡素,語帶笑意道,“貴妃真是太着急了,還未成爲皇后,便穿上了鳳袍,這樣的衣裳穿出去,也不知道御史臺的老臣們會如何寫摺子?”
趙淑華語氣輕飄飄的,甚至沒有嘲弄的意味,她很平淡,平淡到了身爲一國皇后都不介意低品階的嬪妃穿繡着鳳凰紋樣宮服的地步,這實在是不尋常的。
可此刻的馮齡素感受不到這種不尋常,她一邊覺得心虛,一邊又覺得被羞辱了。
趙淑華站的位置本來就靠前,此刻城樓之上只剩下了三三兩兩的人,有想多看一會兒的,見皇后和貴妃說起了話,也都不敢多停留的快步往城樓之下去,如此一來,偌大的城樓之上只剩下了她們兩個人。
馮齡素心中苦悶多年,如今皇后早就被禁足多日,太子也被打壓,她卻還能牙尖嘴利,馮齡素實在是太不平。
“皇后娘娘真是從容,您只怕還不知道,朝堂之上連廢太子的聲音都出來了,我真是替皇后娘娘着急,您本可以做點什麼,不過……”馮齡素看了一眼遠處的小太監,“不過等一下,您還要再回坤寧宮去,下一次出來真不知是什麼時候。”
趙淑華忽然笑了,她轉過身來,目光好整以暇的打量着馮齡素,分明沒有嘲弄,可當她的目光落在馮齡素臉上的時候,馮齡素總有種如坐鍼氈的心虛之感,她背脊一挺下頜一揚,“你在看什麼?!”
趙淑華微微笑着,看着馮齡素的眸子,“你猜,你能穩坐貴妃之位多年,憑的是什麼?”
剛纔馮齡素的話已經足夠挑釁,連“廢太子”三個字都說出來了,可是趙淑華卻一點都不生氣,不僅不生氣,還竟然問了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馮齡素儘量也讓自己顯得波瀾不驚的,她眼底露出幾分清傲來,“當年在王府之中,王爺便是最寵愛我,這麼多年一直沒有變過,皇后娘娘以爲這是什麼?”
趙淑華愉快地笑了出來,笑音輕靈悅耳,好似聽到了什麼笑話一般。
馮齡素在趙淑華面前本就常常落了下乘,此刻被她笑的頭皮發麻,忍不住急道,“你笑什麼?這是衆所周知的事情,皇后娘娘難道忘記了嗎?”
趙淑華笑音漸止,脣角卻還是高高揚着,她的目光之中沒有嘲弄,只有滿滿的可憐。
“當初,忠國公府算是京城之中世家之手,王爺不過是爲了拉攏忠國公府罷了,你的性子衝動好勝,王爺便順着你三分罷了,你卻恃寵而驕,以爲自己當真是王爺一生所愛了,馮齡素,你真的太蠢了。”
“你——”馮齡素面色大變,眼神極快的掃向周圍!
她貴爲貴妃,就算沒有皇后的品階高,也絕不容許皇后這樣說自己,她生怕這話被別人聽到有損她的顏面,然而看了一圈,見周圍無人在近前心底方纔放了心,若趙淑華好好說話,她也只不過是帶着幾分嘲諷,可趙淑華的話這樣不留情面,馮齡素又有什麼好怕!畢竟等一下趙淑華又要回坤寧宮做階下囚了!
“你憑什麼這麼說!哈,我知道了,你是嫉妒!嫉妒皇上對我百年如一日的好!我和你都是最早進王府的,可是皇上這些年可還去過你的坤寧宮?!可曾留宿過一次?!皇上心裡只有我!你就算是皇后又如何?!你如今的下場還不夠說明問題嗎?!你的寶貝兒子也被禁足了!你可知道這代表着什麼?!”馮齡素冷冷一笑,一副得勝者的樣子,“趙淑華,你實在是太自大了,這個宮闈之中你纔是最可憐的人!你的坤寧宮形同冷宮,你得不到皇上的憐愛,你真是個悲慘的女人!”
馮齡素越說越解氣,越說越暢快,簡直覺得壓了半輩子的氣這幾句話都說出來了,她簡直想開懷大笑。
然而趙淑華一點都不生氣,她靜靜地看着馮齡素,目光帶着高高在上的可憐,彷彿在看一個瘋子在發瘋,馮齡素本來解氣至極,被她的目光一看,卻莫名的心底一慌,好似她真的犯了什麼蠢一樣。
趙淑華忽然道,“王爺不會愛你,因爲你根本不配。”
趙淑華語氣輕渺,淡淡的,毫無咄咄逼人之意,卻能在馮齡素的心尖上狠戳一刀。
馮齡素粉拳一攥呼吸急促起來,她不可置信的看着趙淑華,似乎也不知道趙淑華這話是什麼意思,她覺得荒誕又可笑,“我?我不配?”她手指發顫的指着自己,“我看你纔是不配!這麼多年,我是如何兢兢業業的服侍皇上,我是如何事無鉅細的關心皇上?我的一顆心全在皇上身上,可你呢?你滿心都在爲你的兒子鋪路,你早就想讓你兒子取代皇上了,哪怕皇上已經立了他爲太子,你還是不死心,你只怕希望明日皇上就死掉——”
一氣兒說完這話,馮齡素背脊一涼,她怎麼能說皇上死掉這樣的話?!
就算是說趙淑華希望,這話一點到了皇上跟前,也是大不敬……
看着馮齡素覺得自己失言的驚恐表情,趙淑華愉快的笑了,“這一點,你倒是說對了。”
她語氣極緩極慢,整個人泰然自若,馮齡素聽着這話,一雙眸子瞪的更大了,就算皇后被冷落了多年,她好歹也是皇上恩典原配,到底也有二十多年夫妻情分,她怎麼能就這樣愉悅的承認了呢?!
馮齡素簡直覺得趙淑華變了個人似的,“你……你是不是瘋了!”
趙淑華嘆了口氣看着她,“你說你滿心都是他,可是你還是被騙到了,馮齡素,等以後到了地底下,你只怕會無顏見他。”
馮齡素覺得耳邊轟鳴陣陣,趙淑華的每一個字她都聽清了,可連起來成一句話她卻有些不懂。
瘋了……趙淑華真的已經瘋了……她被禁足的瘋了……
什麼叫她被騙了?什麼叫以後到了地底下,她無顏見他?
這個他是誰?如果是說皇上,爲什麼不直接喊,而她這話的意思,彷彿是在說皇上已經死了似的。
可皇上分明還好端端的活着……可如果不是說皇上,那該說的是誰?
馮齡素寒毛直豎,冷汗直流,整個人彷彿入了魔似的。
趙淑華看到她神色大變,失笑的搖了搖頭就要準備走下城樓,可馮齡素卻忽然一把拉住了她,“等一下,你剛纔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什麼到了地底下我無顏見他,我無顏見誰?!”
馮齡素緊緊拽着趙淑華的衣袖,趙淑華淡漠的看着她片刻,見她已經慌得六神無主,便不容置疑的將她的手從自己衣袖之上掰了下去,馮齡素被推了開,她整個人往後退了一步,眼睜睜的看着趙淑華雍容華貴的走下了城樓,又眼睜睜的看着黃點身邊的小太監跟了上去,她知道,那小太監是督促趙淑華回坤寧宮的。
趙淑華馬上又要被關起來了,馮齡素卻顧不上高興,她不知道趙淑華那句詭異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冷風呼嘯而過,馮齡素掌心出了一層薄汗,她心底隱隱約約的冒出了一個念頭,然而只是隔着重重迷霧看到那念頭的輪廓她整個人就被嚇得六神無主,她不敢多想不敢深想,一個轉身撐着面前的牆垛大口的喘氣,冷風吸入口中刺的她一陣猛咳,等燕麒找上來的時候,馮齡素咳的臉都紅了。
“母妃,你怎麼了?”
馮齡素臉頰漲紅,聽到燕麒的聲音,她激動的一把抓住了燕麒的胳膊。
燕麒從來沒見過馮齡素這個樣子,立刻便是一驚,“母妃,你怎麼了?”
“皇后說……”馮齡素只說了三個字就停了下來,她整個人愣住,忽然轉頭去看燕蓁的婚車離開的方向,她眼瞳顫了顫,有些惶然了悟,可心底生出的卻是更多的驚恐,她緊緊地抓着燕麒的胳膊,整個人都開始發抖,“不……”
馮齡素從來都是嬌弱的,可燕麒知道,自己的母妃有該有的心機和手段,他還沒見過馮齡素如此驚慌的樣子,他一把抓住馮齡素的雙手,猛地搖了搖她,“母妃,你到底怎麼了?”
馮齡素好像被搖醒了似的,整個人神色一振,她定定的看着燕麒,使勁的吞嚥了幾下,彷彿是想把就要脫口而出的話都咽回去,“沒,沒什麼……剛纔皇后……皇后說了些過分的話。”
燕麒挑眉,“她說了什麼?”
馮齡素垂下眸子,“她說……你父皇並不是真的寵愛我……”
燕麒嘴角抽了抽,自己的母妃嬌弱慣了,在父皇面前也總是小女兒態頻出,可皇后怎麼也和自己母妃理論起這些事了,燕麒有些無奈,“皇后自己就不受寵,您再如何也比她好,母妃,下去吧,這裡太冷了。”
馮齡素的手冰的刺骨,她點了點頭,在燕麒的攙扶之下朝城樓之下走去。
燕麒扶着馮齡素,馮齡素大半的力量都倚靠在他身上,燕麒眉頭微皺,越看越是奇怪,總覺得今日的事不止那麼簡單,
“母妃,皇后到底說了什麼?”
馮齡素擺了擺手,“沒什麼,送我回宮吧,我可能是着了風了。”
馮齡素掌心許多冷汗,燕麒見狀不敢大意,趕忙將馮齡素送回了長信宮。
燕麒本還想留下陪馮齡素片刻,可馮齡素卻不讓他留,“你去忙吧,我小睡一會兒。”
燕麒只能先走,等燕麒一走,馮齡素哪裡還能睡得着?
馮齡素進了內室,靠在牀榻之上發怔,皇后說的話,每一個字都清晰的在她腦海之中迴盪,她一時如夢似幻的,沒多時,寶蝶從外面走進來道,“娘娘,皇上從壽康宮回崇政殿了,雪梨羹也燉好了,您打算何時送過去呢?”
馮齡素只看到寶蝶的嘴巴一張一合的,卻有些聽不清她在說什麼,隱約聽到了“雪梨羹”三個字,她忽然想起來自己燉的雪梨羹,其實皇帝一次也沒有吃完過,可他從前分明那般好甜的啊?
馮齡素擺了擺手倒在了牀榻之上,“不去了,我有點難受,我躺一會兒。”
寶蝶聞言頓時擔心不已,“娘娘,可要給您請太醫來?”
馮齡素繼續擺手,“不必……不必了,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寶蝶聞言退下,馮齡素拉過錦被蓋在身上,身子卻忍不住的發着抖。
……
……
壽康宮裡,燕離看着太后微紅的眼眶很是心疼,“您不要傷心,總是要嫁人的,拓拔太子品性極好,您就放心吧。”
太后嘆了口氣,“哎,不知道拓拔太子會如何待她,相距千里之遙,若是待她不好,我們又如何得知呢?”
燕離無奈的搖了搖頭,一旁陳嬤嬤快步從外面走進來低聲道,“娘娘,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都回去了,皇上沒有解除禁足的打算……”
太后聞言一愣,半晌又嘆氣,“他……他這是何必呢!”
燕離不知道該怎麼勸,只得道,“您先歇息一下吧,剛纔受了涼,這些事情稍後再說,可好?”
太后只能點頭,很快又了住燕離道,“你在吏部,盯着些太子,若是皇上……哎算了,你不管了,你去吧……”
燕離苦笑一下,大概知道太后要吩咐什麼,然而很顯然他不適合做這些事,皇上不管有什麼心思臣下都不會知道,更何況是他呢?燕離又安撫了太后一陣,這才離開了正殿。
剛出正殿,燕離一眼看到了燕綏,燕離一笑,將燕綏一把抱起來道,“今日還去進學嗎?”
燕綏搖頭,“今日五姐出嫁,我不去了。”
今日乃是燕蓁出嫁,晚間宮中會大宴羣臣,燕綏也能趁機偷懶了。
燕離便抱着他朝外走,“那我帶你去衙門吧!”
燕綏一聽這話立刻掙扎起來,“不行不行,我要等秦莞姐姐進宮。”
燕離停下腳步,“嗯?等她入宮做什麼?”
燕綏低着眸子,遲疑了一下才道,“等她入宮帶我玩……”
燕離嘿了一聲,“你這個小白眼狼,我帶你便不成了?”
燕綏還是在掙扎,燕離不得已將他放下來,燕綏望着燕離道,“皇祖母說你現在有差事在身,不准我一直粘着你,所以我不會一直粘着你了……”
燕離聞言只剩下無奈,“嘖嘖,你倒是懂事了。”
燕綏胸脯一挺,“因爲我不是小孩子了。”
燕離被燕綏這話說的有些赫然,好像他還有點太小孩子了似的。
燕離嘆了口氣道,“好好好,那你等吧,我去衙門了,晚上再來找你。”
燕綏重重的點頭,目送着燕離離開,燕離一走,燕綏便眼巴巴的等着秦莞入宮,然而等了半晌也未見秦莞入宮來,他心底不由很是失落,沒過多時,嶽凝和燕澤卻到了,這些日子嶽凝和燕澤來的此處頗多,燕綏倒也不認生了,只是他和他們也不算熟稔,一時拘謹起來,太后此時正午睡,嶽凝和燕澤便逗弄起了燕綏。
燕綏低着頭並不多言,沒多時,嶽凝聽聞太后醒了,便先一步去內室見太后,一時之間只剩下燕澤和燕綏在一起,燕澤溫和的道,“今日永慈郡主不入宮嗎?”
燕綏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燕澤又道,“她也有好幾日沒去王府爲我看眼疾了。”
燕綏好奇的看着燕澤綁着藥巾的眼睛,其實他好奇很久了,可每次很人多,他都不好意思看,這會兒只有他和燕澤兩個人在跟前,燕綏便能大大方方的看,“你的眼睛看不見了嗎?”
燕澤點點頭,“是呀,看不見了。”
如此一來,燕綏更放鬆了,他整個人鬆鬆垮垮的坐在廊檐之下的美人靠上,面上帶着愁緒,“我以爲她要入宮的,可是怎麼到現在還沒來……她今日去哪裡了?”
燕澤溫和的一笑,“莫非她又有別的案子要查了?你可知道她除了醫術厲害之外,還極其會查案子?”
燕綏並不十分明白,可是想到秦莞幫他找殺母妃的兇手,他便對秦莞十分崇拜。
燕綏小腦袋點了點,雙眸明亮,“我知道……”
“你竟然知道?”燕澤笑意淳淳,“她是個極聰明的人。”
“嗯,她很聰明。”燕綏小大人一般的誇獎秦莞。
燕澤脣角彎着,卻是不再多說了,燕澤百無聊奈的趴了一會兒,聽見太后起來,這才連忙跑進去,他起身,燕澤也起身跟着他往裡面走,快跑到門口了燕綏轉過身來,卻見燕澤一步步跟了上來,他好奇道,“你的眼睛不是看不見嗎?”
燕澤笑開,“眼盲心不盲,這段路我很熟悉了。”
燕綏“哦”了一聲,進了暖閣撲到了太后懷裡。
……
……
最近對秦莞而言的確不算忙碌,只是思緒萬千罷了。
晉王府屍骸案查無所終,可皇后給的信息卻讓她和燕遲懷疑上了當今皇上,這一點讓秦莞始終覺得不安。
秦莞這日本來是要入宮的,燕蓁出嫁的典禮在早上,她只能午後在入宮,然而當她的馬車走到了宮門口的時候,卻意外的看到了同樣這個時候入宮面聖的李牧雲。
距離上次跟蹤李牧雲被發現,已經過去了許久,秦莞沒有再碰到李牧雲,可她知道,李牧雲去查了寧不易案子的案卷,還知道了是孫慕卿買了沈宅,如今只怕也知道了孫慕卿和她的關係。
李牧雲看到秦莞也有些意外,且神色很快的凝重了下來。
秦莞施施然的站在那裡,李牧雲不得不朝她行禮,“拜見郡主。”
秦莞擺了擺手,“今日李大人入宮是爲了何事?”
李牧雲垂眸道,“近來西北路上出了幾件貪腐的案子,案卷已經送到了大理寺覈查,相信郡主應該知道。”
秦莞當然知道,這些案子都和朔西軍有關係。
秦莞一笑,“哦?不知道出了張啓德之外,還有誰的貪腐最嚴重?”
李牧雲看着秦莞,神色有些複雜,西北路的事已經不是秘密,不過秦莞並不上朝,不知道也不意外,然而她來問自己,這個意味卻又是不同,李牧雲嘆了口氣,“此乃朝事,郡主知不知道都無妨。”
秦莞一笑,“那是自然,不過我上次問李大人的問題,李大人還沒有回答呢。”
二人在宮門口,不遠處就是禁衛軍,李牧雲面上微變,脣角抿的緊緊的。
秦莞看出了他的忌憚,不由上前一步道,“李大人上次沒有回答我,揭發沈大人的奏摺之上寫了沈大人的什麼罪證纔會讓皇上覺得沈大人在包庇晉王呢?”
李牧雲眯了眯眸子,神色有些嚴肅。他本來就是清瘦的人,眉眼更顯得疏落清冷,此刻面色微沉,還頗有幾分懾人之勢,可秦莞卻是一點都不害怕,她好整以暇的看着李牧雲,“莫非李大人有愧於心?”
李牧雲眉頭挑起,“我不知郡主在說什麼。”
秦莞聞言頓時笑了,“當時這個案子,李大人雖然沒有沈大人蔘與的多,可也是知道內情的,晉王是不是被冤枉,有沒有殺人,李大人應該知道的很清楚纔是,可您最終卻揭發了提攜自己的頂頭上司,李大人爲了升遷,可真是什麼都做得出來。”
秦莞故意以此激將,李牧雲雖然面色變得更白了兩分,卻還是沒開口,彷彿不管秦莞說什麼,他都認了的樣子。
“看來我上次的警告郡主沒有放在心上。”李牧雲忽然道。
此前李牧雲曾讓她不要碰這個案子,當時秦莞的確覺得詫異並且覺得這多半是李牧雲隱瞞的託詞,可當她和燕遲得了皇帝和此案有關的推斷,再聽李牧雲的話,她便覺得背後一陣陣的發涼了。
李牧雲知道什麼?!爲什麼會這樣警告她?!
“李大人好歹也要給個緣由,李大人也在刑獄之上主事多年,最應該明白,有時候一個人的好奇心被勾了起來,無論前面是不是有危險,都會想要探求一二,真相有時候比什麼都吸引人。”
李牧雲眉頭皺的更緊了,“不管是郡主的意思,還是世子殿下的意思,我都勸郡主莫要再多管此事了。”
秦莞挑了挑眉頭,李牧雲乾脆的道,“否則沈氏滅門,便是前車之鑑。”
說完這話,李牧雲後退一步,恭恭敬敬的和秦莞作了個揖,然後直起身子大步而走。
等秦莞回過神來,李牧雲已經走出了十多步去。
秦莞緊盯着李牧雲的背影,幾乎可以篤定,李牧雲一定知道些什麼!
他讓自己不要追究晉王案子,否則沈家的滅門案便是前車之鑑,所以,父親當初就是找到了晉王並非兇手的證據,才導致了沈家的滅門?!秦莞目光冷沉沉的,對,一定是這樣!父親一定已經找到了證據!
可父親卻帶着沈家族人一起逃走,這表明父親知道了真兇,只是這個真兇力量太大,父親無法抗衡,所以他選擇了這麼一條看起來有些荒誕的路,誰能讓父親如此恐懼?
秦莞心頭重重的一跳,出了皇帝,還有誰能讓不畏強權的父親恐懼呢?
可是這……未免也太離奇了……
皇帝因爲什麼要去殺瑾妃呢?!
秦莞一時心亂如麻,不遠處白櫻走上前來,“郡主,不入宮了嗎?”
秦莞搖了搖頭,“不入宮了,我們去找睿親王。”
上了馬車秦莞一顆心仍然猛跳不停,李牧雲的話是警告也是威脅,只是他還不知道,自己早已經有了自己的推斷,何況還有錢大娘的話,秦莞幾乎可以肯定瑾妃的死和皇帝有直接的關係了,然而爲什麼呢?!
任何殺人放火的行徑都會有動機,因爲皇帝絕不可能一時錯手,或者因爲瑾妃一點小事惹怒了他就下殺手,不僅如此,這殺人的罪名落在了晉王的身上,連帶着沈家被滅門,光是這麼一想秦莞便覺得這背後一定隱藏着一個驚天動地的大陰謀。
……
……
燕遲迴到睿親王府天色已經黑透,今夜宮中大宴羣臣,他自然也需要赴宴,等赴宴歸來,方纔知道秦莞已經在府中等了她大半日,燕遲忙道,“可是出了什麼事?”
秦莞搖了搖頭,將和李牧雲相遇的事說了,又將李牧雲的話原原本本告訴燕遲,而後道,“是不是我們推斷的那樣?父親當初一定是找到了晉王案的關鍵,或者直接找到了殺死瑾妃的兇手乃是另有其人,而後沈氏才被滅門。”
燕遲皺眉,“可是李牧雲在其中扮演了什麼角色?”
秦莞搖了搖頭,“這一點我還沒想清楚,或許是有什麼誤會,又或者李牧雲也有什麼目的,眼下我只是在想,父親找到的證據或者線索是什麼,是什麼讓他覺得應該帶着家人逃走。”
想到這裡,秦莞和燕遲都陷入了沉思,片刻之後,秦莞和燕遲忽然對視一眼。
“兇器?!”
“那把匕首!”
二人幾乎異口同聲,又同時眼底一亮!
他們同時佐證了自己的猜測,也肯定了對方的猜測!
秦莞急急道,“但是父親一個人提審了晉王許多次,會不會就是那個時候,晉王忍不住說出了自己將匕首換掉的事?然後父親按照晉王提供的線索找到了那把匕首,結果,父親發現那把匕首竟然是皇上的東西!所以……”
秦莞這麼說着也覺得有些不對,因爲她始終覺得,就算髮現是皇上的東西,自己的父親都不至於要將全家人帶着一起離開京城,秦莞覺得自己的思路是對的,可仍然覺得還差了一環,而燕遲也有同樣的疑惑。
“憑父親的性子,就算匕首是皇上的,他多半也會相信這其中有什麼誤會,並且他最大的可能性是拿着匕首去對峙,而不是直接帶着家人離開,父親當時的樣子,就好像他陷入了巨大的麻煩之中,如果我們不走,再過一刻鐘沈府就會被人圍攻一樣,隨後後來也的確如此,可父親不可能知道宮裡的動向,他只是先自己做了判斷而已,且父親對皇上的評價非常之高,在他心底,皇上不是濫殺無辜之人。”
燕遲道,“我這裡也有一件事。”
秦莞忙停下話頭看着燕遲,燕遲道,“我查了璇璣閣,璇璣閣的一個老太監說,去歲瑾妃在出事之前,曾經頻繁的去璇璣閣借書畫,本來這不算什麼,可是那位老太監說當時很奇怪的是,瑾妃還要找皇上登基之前的畫作看。”
秦莞眉頭緊皺,一時沒反應過來,“那便是二十年前的畫作了。”
“是,皇上登基之前就擅長書畫棋道,不過當時保存下來的畫作不算很多,畢竟這麼多年了,且皇上賞賜,也很少將以前的舊畫賞賜下去,所以那老太監對瑾妃的要求記憶深刻。”
秦莞怔了住,瑾妃即便對皇上的畫作推崇備至,也沒道理將二十多年前的畫拿出來品鑑啊。
“現在還找得到舊畫嗎?”
燕遲搖了搖頭,“找不到了,瑾妃下葬的時候,皇上將那些舊畫一起隨葬了,不過璇璣閣裡面應該還有更早期一些的畫。”
秦莞覺得哪裡不太對,她站起身來,在屋子裡原地踱步了片刻,“還是不對,問題應該在那些舊畫上面。”
可舊畫卻跟着瑾妃隨葬了,雖說皇上對瑾妃和晉王的傳言十分的懊惱,可是瑾妃下葬的時候他還是給了不少哀榮,這舊畫全部隨葬就顯得十分的情意綿長……
“那些畫都是皇上沒登基之前畫的,能證明什麼呢?總不至於是要看皇上的畫技是否進進。”
秦莞喃喃說着,燕遲忽然道,“會不會是爲了對比?”
“對比?對比畫技好壞?”秦莞下意識問。
燕遲搖頭,“不對,應該是別的方面……”
秦莞皺着眉頭,“總不至於……皇上以前的畫是別人畫的?或者之後的畫是代筆?”
對秦莞而言,新舊兩個時期的畫對比,不就是對比畫技?又或者對比兩幅畫是不是同一個人畫的!
然而這話一出,別說秦莞自己,燕遲也不是十分相信,“皇上和瑾妃經常一同作畫,若是代筆,又怎麼可能逃過瑾妃的眼睛?”
秦莞頷首,“是的,也可能這和瑾妃的死無關,瑾妃只是把畫拿來欣賞的,只是湊巧而已。”
沒有證據,一切的推論可以成立也可以被推翻,只是有一點秦莞很肯定,“皇后一定知道什麼,李牧雲也知道,他們一個人曾經想要救晉王,另外一個人卻是陷害栽贓了沈家……”
這麼一說,燕遲道,“沈大人是不是知道了李牧雲栽贓陷害,所以才離開?”
秦莞搖頭,“不可能,若是憑李牧雲自己來栽贓陷害,父親一定會留在京城和李牧雲辯駁,絕不會想直接離開。”
沈毅是直臣,自有錚錚鐵骨,若非萬不得已,不會用走爲上計的下下策,偏生秦莞和燕遲總是距離真相差了一步,秦莞嘆了口氣,只覺自己這麼久了都沒能發現晉王案的關鍵所在心中挫敗又愧疚,她想了想道,“我去問過孫師兄了,他說近來他宅子周圍沒發現可疑奇怪的人,所以我想,李牧雲或許沒有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燕遲點頭,“我已派人守着他了,近來沈宅周圍的確十分安穩,你想去立冢了?”
秦莞“嗯”了一聲,“是,再拖下去,就要過年了,去年過年我只燒了些香燭,今年這個年,我要去父親母親的衣冠冢上祭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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