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莞扶着太后落座,又行了一禮,燕淮便笑道,“起身吧,九丫頭,此番破這案子,你和燕遲一起也算立了大功,朕此前當着那般多人說過要給你獎賞,如今你可說了,你想要什麼?!但凡是能答應你的,朕必定答允你!”
剛站定燕淮便如此一問,秦莞脣角微彎,面上浮現出一分思索,太后在旁笑道,“九丫頭,你此番立了大功,想要什麼直說便是,儘管往大了說!”
帳中衆隨官們不由得一笑,雖然當日秦莞會驗屍之事在營中鬧得很開,不過此番情勢緊急,在掀起三國爭端的陰霾之下,秦莞會驗屍雖然有些不合世俗,卻格外顯出了力挽狂瀾之感,而秦莞和燕遲也的確沒有讓大家失望,徐常還是被抓到了。
兇手被抓到,拓跋弘的性命也暫時保住了,這些都是秦莞的功勞,再加上此前許多案子都有秦莞幫忙,因此秦莞理應該受到獎賞,別的不說,那黃金大劫案已經懸了十年有餘,這案子得破,可謂是安了朔西大軍的心,也告慰了當年在那場大戰之中死去的將士天靈,然而雖則如此,衆人看着秦莞,還是想知道秦莞會要什麼賞賜。
秦莞凝神靜氣想了一瞬,“皇上,民女有兩個請求。”
燕淮眉頭微揚,“哦?第一個是什麼,說來聽聽。”
秦莞面色微肅道,“民女想要幫刑部衙門驗屍之便……”
秦莞這話說的並不直接,可話音落下,衆人一片譁然,本以爲秦莞身爲女兒家,求的應該是別的榮華富貴,可沒想到秦莞一開口便又說到了驗屍!
她一個出自侯府的小姑娘,怎麼老想着驗屍!
燕淮卻笑了,“此話何解?幫刑部衙門驗屍之便……這個‘便’字,是想讓朕給你一官半職?”
一官半職?!女子爲官?!
帳中不乏隨行的老臣,聞言已經躍躍欲試起來,女子爲官,可是大大的失了體統!
秦莞卻搖了搖頭,“民女知道女子爲官和祖制不符,民女也自知才德不足,無法讓皇上開了這個先例,民女不必爲官,卻想有個虛名,民女一手醫術,一手仵作之術,若真能幫着衙門解了大大小小的疑案,也算是民女之福。”
不想爲官衝了祖制,卻又想有個虛名好得個驗屍之便。
燕淮眸色深長一瞬,越發覺得秦莞有意思起來,“大周祖上的確有女子不可爲官之文,不過於客卿一道卻無明文,你的意思是讓朕給你個名號,然後有人需要你驗屍,你便可光明正大的參與其中,可對?”
秦莞點點頭,“皇上英明——”
燕淮這般一說,便覺秦莞既有幫衙門之心,又並非有嚮往名利之心,可謂是拳拳赤城之心了,燕淮沉吟一瞬,“既然如此,朕便給你一個前所未有的名號,便叫……提刑司檢法使如何?”
大周各路州府設有提點刑獄司數處,燕遲南下只是領的便是此類官職,這類官職有常設官員,也有若燕遲這般領了御令的,然而這提刑司檢法使卻是個新名字,乍聽之下是提點刑獄司官員,可這檢法使卻並未聽聞。
燕淮道,“你手中的仵作之術能使真相浮出冤案昭雪,便領個檢法使的名頭吧,不但是驗屍推案,還有監察之責,你看如何?”
雖然只是個虛名,並無官印,可燕淮給她的權利卻已經極大,給了她說話的分量,卻也沒有給她獨斷之力,如此,她一個女子,便也不算擾亂朝綱了!
秦莞聞言眼底微亮,卻問,“可能行走於各個衙門?”
燕淮聞言頓時笑起來,“莫非你還真的想天天去衙門辦案不成?臨安城可沒那樣多的案子,若有案子發生,讓他們尋你便是,你若知道他們辦案之中有何不妥,也可相問,如此便也便宜許多,如何?”
聽起來她只是個趁手的仵作,只不過除此之外又有了些監察主動之權,秦莞眼底薄光一閃,如今只是個開始,如此也算夠了。
“多謝皇上答允!民女謝恩!”
秦莞謝恩,便算議成了,燕淮又問,“第二個賞賜呢?”
秦莞聞言脣角微抿,道,“這第二個賞賜,民女卻想要些實名。”
燕淮笑道,“你且說來——”
秦莞便低頭道,“民女父母皆已亡故,幸得大伯和大伯母照拂,然而此番民女驗屍推案的名頭傳出去,少不得要受人非議,往後民女若真的光明正大幫衙門驗屍,只怕也會遇到多番阻礙,民女想得一實名,既能保全自己,又能行走便利。”
燕淮聽到此處才笑了,“你這個小丫頭,先說了只要個虛名,如今又來問朕要實名,朕一下子都給你,那你豈不是虛名實名都有了?!”
秦莞眨了眨眼睛,“可如此,民女便能不涉朝堂,只專刑獄了啊。”
燕淮一聽,也覺得是這麼個道理,何況秦莞身份特殊,他倒是早有了念頭,他轉眸看向太后,“母后,您覺得這個實名該如何賞賜?”
太后老神在在笑着,“別的不說,九丫頭救了哀家這一條,便該給了大大的名頭!”
救了太后,破了懸案,又將拓拔太子起死回生,找出兇手,亦免了三國的爭端,這一件一件一條一條算下去,可謂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燕淮笑意更深,“當日朕得知太長公主收了你做義孫女的時候便在想,你既然是太長公主的義孫女,那倒是和皇室有幾分緣分,如今,你又立下了諸多功勞,若母后說的,不給你個大大的封賞,往後太長公主只怕也要對朕不滿,既然如此,朕便給你個大大的賞……”
秦莞睜大眸子看着燕淮,燕淮略一沉吟道,“你醫術無雙,便是仵作之術也由醫術而來,所爲醫者,大慈惻隱之心,普救含靈之苦,朕便取一個慈字,你是太長公主的義孫女,太長公主家的嶽凝封號永寧,你便再從一個永字,如此朕便封你爲永慈郡主,你和嶽凝二人也可作伴,如何?”
說着又看太后,“母后,你看好嗎?”
太后早就笑開了,“哀家看很好!”
秦莞站在原地卻有些驚訝,她本以爲,憑她的功勞只能封個縣主便綽綽有餘,可沒想到,竟然是郡主之銜,見她呆住,太后先喊了一聲,“九丫頭!還不謝恩!”
秦莞這才反應過來,連忙跪下謝恩,燕淮又笑道,“如今在這大營之中是沒法子給你賞賜了,等回了京城,朕再讓袁慶登門。”
秦莞又在謝過,心中這才一點點的反應了過來。
一旁秦述也沒想到秦莞竟然得了郡主之銜,一時欣慰非常,他們侯府出了一個太子妃,又出了一個皇帝欽封的郡主,往後的榮寵自然半分都不會少!而秦朝羽如今還未嫁人,即便嫁了人,太子妃也並非是她的出身,相比之下,先不說秦莞以後嫁給誰,光是出身這一條,秦莞的身份便又高了一截,她可是永慈郡主啊!
這一想,秦述心底又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之意,然而如今秦莞住在侯府,她的榮耀便也是侯府的榮耀,也不必去細分那般多了。
秦莞大拜謝恩,帳中其他人看着秦莞的目光便又更爲慎重了幾分,秦莞先求了驗屍之便,然後又求了這郡主之銜,也就是說,永慈郡主往後可隨便插手臨安城中的大小疑案了,說是不要實名,可秦莞頂着郡主的頭銜,又有誰不尊她呢?
衆人念及此心中不由浮起幾分奇怪的感覺,秦莞醫術高絕,仵作之術更是幫了朝堂大忙,她有心於此道也不算驚世駭俗,而她立了大功,得郡主之位也不算什麼,可當這兩件事放在一處,這些浸淫朝堂多年的老臣們心底便好似嗅到了陰謀的味道,然而看着素衣華裳好似世外仙姝一般的秦莞,衆人心底又打消了這念頭,秦莞一個小姑娘,又父母雙亡,求個自保的名位很是正常,哪裡有什麼陰謀……
秦莞剛站起身來,帳外卻又響起人聲來,很快,帳簾一掀,拓拔蕪大步闖了進來,她如此冒失,帳內所有人都看向她,燕淮更是眉頭一皺。
然而拓拔蕪道,“秦莞,我大哥醒了!快點來——”
說完,也等不及秦莞回答,轉身便跑,帳內所有人都是一震,拓拔太子醒了!
秦莞更是眼底一亮,“皇上,民女先告退!”
燕淮忙擺手,“快去——”
秦莞轉身便走,等到了拓跋弘大帳之時,果然,拓跋弘雙眸微睜的躺在牀榻之上,拓拔蕪握着拓跋弘的手,“太子哥哥,九姑娘來了,是她救了你。”
秦莞走到牀前,忙拿過一旁的藥碗,一點點的餵了拓跋弘兩口藥湯,又將他乾裂的嘴脣沾溼,拓跋弘喉嚨裡生出一聲輕響,卻是說不出話來,秦莞忙道,“太子先別說話,您躺了多日,眼下身子正是虛弱之時,不要強迫自己說話。”
說完,秦莞又給拓跋弘請脈,而後走到門口吩咐外面的藥童,“去將我吩咐好的藥膳做來!”
昨夜哄騙徐常的時候秦莞說拓跋弘就快要醒了,然而那個時候她並不確定,可藥膳卻是早就吩咐下去的,拓跋弘躺着多日苦苦支撐,亦未曾進食,根本早就脫力,此刻他醒來雖然是好事,可一時半會兒卻還是好不了的。
拓拔蕪紅着眼,“太子哥哥,你別說話,聽九姑娘的,只要你醒過來就好了。”
拓跋弘又動了動脣,大抵發現真的說不出話來方纔放棄了,看着拓拔蕪抹眼淚,拓跋弘眼底也一片瑩潤,秦莞反身進的大帳,“要不要通知五殿下。”
拓拔蕪頷首,秦莞便又出去交代了侍衛一聲,很快,拓跋銳進了大帳,見拓跋弘果然醒了,拓跋銳面上一喜,連忙上前來,“大哥,你醒了!”
看到拓跋銳,拓跋弘眼珠兒動了動,拓跋銳見狀忙問秦莞,“九姑娘,我大哥這是怎麼了?”
秦莞道,“剛剛醒來,說話是不可能的,但是醒來已經是極好,還得繼續用藥繼續修養才行,但是公主和殿下不必擔心,只要能醒來,太子殿下的性命保住無疑。”
拓拔蕪點頭,“不着急不着急,只要他醒來就最好了!”
“對!只要大哥保住了性命,剩下的可以慢慢治。”
拓跋銳既然來了,拓跋弘也醒了,那這大帳也就不必那般嚴格了,而很快,袁慶和陳嬤嬤也到了,他二人代表皇上和太后來探視拓跋弘,拓跋弘雖然不能說話,眉峰卻是動了動,待藥童送來了藥膳,拓拔蕪親自給拓跋弘餵食。
說是膳食,卻也不過是一碗加了藥材用上等粳米和山藥枸杞等熬成的濃湯,拓跋弘如今還不能用飯食,只能喝些流質的東西,可他也只是喝了半碗便又沉沉睡去。
見拓跋弘睡去,拓拔蕪又是一番擔心,秦莞安撫道,“放心吧,睡去纔是正常的,等這一次醒來,再用些飯食喝了藥,便能好多了。”
拓拔蕪點點頭,看着秦莞的目光不由滿是感激,“秦莞,這一次真是多謝你,若非是你,太子哥哥必定沒命了。”
拓跋銳也正了容色,“多謝九姑娘了,此番九姑娘救活了大哥,便是有恩於我們北魏,可惜九姑娘不能去北魏,否則我們必定以上賓之禮相待!”
拓拔蕪在旁跟着點頭,秦莞便脣角微彎笑了,“我是醫者,救人性命乃是醫者之責,你們不必如此,眼下拓拔太子好轉了,你們儘可陪着他了。”
又說了兩句,秦莞便告辭出來,一顆心總算是定了下來,救拓跋弘委實耗費了她不少精力,如今人救活了,她整個人也輕鬆不少。
只是拓跋弘人都醒了,她卻還是沒有想明白拓跋弘身上那傷痕到底從哪來的,而徐常人已經死了,這一點只怕要永遠追查不出來。
回了太后的大帳,太后正等着她,自然也是想知道拓跋弘如何了,然而秦莞剛進賬,陳嬤嬤在內的所有人都對着她深深一福,“拜見永慈郡主——”
秦莞一愣,這才反應過來如今她已經有了郡主封號,陳嬤嬤等人平日裡就待她恭敬,這會兒更是要讓她知道自己身份貴胄似的,如此秦莞反倒有幾分不好意思。
“嬤嬤快起來……”
說着秦莞才走上前去給太后行禮,太后拉着她的手笑道,“剛開始你不習慣,然而你既然得了封號,禮數卻不可廢,我身邊的人都要如此,其他人更是不必說。”
茯苓和白櫻守在門口都是一臉的高興,自家小姐被封爲郡主,這可是原來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有了這個封號,自家小姐父母雙亡又如何!便是整個大周,又有幾位郡主呢?
秦莞忙應了,“是,太后放心,我明白的。”
太后便拉着秦莞的手嘆了口氣,“原來你不願說,今日我方纔知道,你原來抱着這個心思……”
秦莞苦笑下道,“倘若好端端的,我說以後要爲衙門驗屍,只怕大家都覺駭人。”
太后點頭,“的確,此番劉贇鬧得大家都知道了你會驗屍,又幫衙門破了不少案子,再加上如今北魏之事,確實是最好的機會,你這個鬼精靈!你這事放在任何別的時候,皇上都不一定會準你的,只有這一次……”
秦莞一直在尋找契機,前面那些皆是鋪墊,此番纔是最佳時機,果然,一擊便中,想到從錦州開始獨自幫人驗屍到現在,她也經過了不少詭譎迷案,索性有所收穫,這般想着她心中又有些慚愧,她沒有爲民請命之心,她爲的,不過是尋到一條路摸到父親當年的案子罷了,而光着找出這一條路,她就走了這般久。
說着,太后又道,“說起來,燕遲也學了你。”
秦莞挑眉,“您爲何如此說?”
太后笑道,“適才皇上問燕遲想要什麼賞賜,燕遲竟然也說還未想好,等想好了再請皇上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