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凝一把將江氏扶住,忙問綠袖,“九姑娘怎麼說的?”
綠袖眼眶發紅,作難道,“九姑娘什麼都沒說。”
江氏抓着嶽瓊的胳膊,“老爺,怎還要剖開母親的肚子?這等醫人之法,聞所未聞,老爺,去請黃神醫吧,黃神醫……”
黃神醫至少不會剖開別人的肚子。
嶽瓊眉頭緊皺,他也沒想到秦莞會用這樣的法子。
他們本是信黃錦源的,可上次太長公主自街邊回來,黃錦源看過方子直言太長公主的病秦莞比他更有把握,於是今日嶽瓊並未去請黃錦源。
然而人本來就病危了,若還要剖開肚子,太長公主哪裡還有活命的希望?
嶽瓊看着綠袖,“你,你去和九姑娘說,就——”
“侯爺。”一直站在窗邊未說話的燕遲忽然開了口。
嶽瓊幾人看向燕遲,燕遲便語聲沉肅道,“姑奶奶已到了生死攸關之時,便是現在去請黃神醫也來不及了,不如信九姑娘。”
嶽瓊脣角一動,欲言又止,燕遲繼續道,“大周信奉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可輕易損毀,是以極少有醫者如此治病,不過燕遲在邊塞多年,卻聽聞戎敵之中的巫醫會用此法醫人,或是剖開胸腹或是在腦袋上動刀,甚至,還有婦人生產時直接剖開肚腹取出嬰孩,而後大人嬰孩都無恙的。”
聽到燕遲這話,江氏大睜了眸子,“剖開肚腹取出嬰孩?這怎可能……”
婦人生產時本就走了一次鬼門關,還要直接剖開肚腹?
燕遲神色嚴正,“聞之不可信,可此事卻是真,我手下將士之中有戎人和周人混血之子,此事是他親眼所見。”
江氏眼底仍有驚悸,“侯爺……”
嶽瓊本就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之人,再加上燕遲之語,很快定下心意,他一握江氏的手,“就信九姑娘一次!”
江氏惶惶不安,手發着抖點頭,“好,那就信九姑娘!”
聽見嶽瓊和燕遲這樣說,綠袖呼出口氣又返身回了內室。
剛進門,秦莞便道,“侯爺和夫人可是反對了?”
綠袖面上一熱,她是偷偷跑出去的,眼下倒像是不信秦莞。
“九姑娘,並非奴婢不信您,實在是……”
秦莞一邊將酒煮沸,一邊搖頭,“我明白,你只需回答我。”
此等醫人之法的確悚然聽聞,若非太長公主到了命懸一線之時,她亦不願用這太過冒險的法子。
綠袖便道,“侯爺和夫人本有些疑慮,不過睿親王世子殿下說戎人中的巫醫便有這樣治病的,他很是相信您呢。”
秦莞眼底閃過訝色,倒沒想到燕遲會爲她說話。
秦莞神色一定,將寒月浸到了煮沸的烈酒之中……
偏廳內,江氏和嶽瓊的眉頭便越皺越緊。
剖開肚子便能見人之臟腑,如此人還能活命?
相比之下,一旁的燕遲則要泰然的多,他仍然站在窗邊,目光落在庭院裡的木簪花上,腦海中卻出現的是秦莞的模樣。
上一次遠觀之下便讓他驚豔,這一次離得近了,驚豔之感不減,相反的,她的目光神采,以及她敢於出手救太長公主的膽氣,都叫他心生動容。
十六歲的小娘子,竟能自若的與他對視。
十六歲的小娘子,竟敢擔下救太長公主的責任。
她必定清楚的知道,若此番未救下來太長公主,岳家人即便通情達理不怪罪她,此事傳出去也會影響她的名聲。
可她沒有坐視不理,她是怎麼說的?
只要有一個人信她,她便不會叫人失望。
燕遲的目光越來越晶亮迫人。
他沒想到,這次的錦州之行,竟會有這樣大的收穫。
秦府怎麼教出這樣的小娘子的?
白楓昨夜來稟時便說過,這位秦九姑娘在京城時便被忠勇候府視若無睹,到了錦州,更是處境和下人一般,又說她從前膽小怯懦,被秦府人苛待卻不敢言,卻是跳湖之後才生出大變,燕遲狹眸,白楓說她是死而復生的,難道……
極致的痛苦或是遇到生死變故的確能改變一個人的性情。
然而真是這樣嗎?
燕遲心底搖了搖頭,憑他多年來的洞察力,他篤定不是這麼簡單。
思及此燕遲忽然蹙眉。
他從未對一個剛見了兩面的姑娘如此關注。
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等待總是漫長的,秦莞午時過到的安陽侯府,直等到快天黑也沒有個確定的結果,只有綠袖來回通稟進度。
“九姑娘先用煮沸的烈酒泡了刀和針,又要了麻沸散和止血膏,之後便讓奴婢們全都退下了。”
“九姑娘……九姑娘從太長公主肚中取出了一盅腐水。”
“九姑娘再用針線縫補太長公主的肚子,奴婢看了一眼,只有一寸來長的口子,並沒有想象中的血腥可怖……”
綠袖來來回回,聽到這最後一句的時候,江氏都忍不住想過去內室看看。
“縫補肚子?用什麼縫補?”
綠袖眼底依舊是一片驚訝,“用針線!九姑娘將針燒彎,又要了家裡的胡麻杆,奴婢看着她用烈酒煮過而後搓成極細的線……”
嶽瓊幾人聞言面面相覷,皆是滿面驚色。
“真是聞所未聞,竟然……竟然還有這等法子。”
綠袖又道,“九姑娘說本該用羊腸,可今日來不及準備了。”
江氏看着嶽瓊,“侯爺當年在宮中也見過不少御醫,可聽說過這些?”
嶽瓊是太長公主獨子,幼時幾乎是在大周皇宮長大,可說是見識非凡,然而他搖了搖頭,“不曾,九姑娘這些稀奇的法子也不知從何處學來。”
江氏眼底漸生希望,“九姑娘可真是當世醫仙啊,她一定能救回母親。”
嶽瓊微微頷首,這些稀奇的法子或許更證明了秦莞的高明,既是如此,那太長公主的性命便是有救了。
江氏話音剛落,內室方向又來了侍婢。
“侯爺,夫人,九姑娘說你們可以過去了!”
江氏雙眸一喜,忙往外走,其他人忙不迭跟上,燕遲則原地站了一瞬方纔邁步。
他本是面對敵方千軍萬馬也不動聲色的人,可此時,他手心卻沁着一層薄汗,這大半日的等待,他心底竟是在不自覺的爲秦莞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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