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莞一聲冷喝,等同給憤怒中的林氏兜頭澆了一盆冷水,林氏呆呆的看着秦莞,“湘兒做了什麼好事?她那樣高傲的人,怎麼可能會去給人做妾?!若非經歷了什麼變故,她怎麼可能……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秦莞一把揮開林氏的手,直摜的林氏往後退了兩步。
胡氏看着如此長長一嘆,“弟妹,我都說了讓你不要着急,你爲何就不聽我的話呢?”
若是從前秦莞如此,林氏必定是要發作的,可如今秦莞身份不同尋常,便是對她再冷漠無禮,她也不敢多說什麼,林氏紅着眼,面上仍然滿是絕望,“大嫂,不是我不聽,只是當初大哥要接幾個小的入京,我是半句怨言都沒有的,想着來了京城,也算給幾個小輩尋了個好出路,可如今,湘兒竟然去給成王做妾了!”
林氏只知道成王是皇子,可她也是詩書世家的出身,如果是個側妃也就罷了,可這個妾,卻是一輩子的烙印,是萬萬當不得的,就算秦湘有個糊塗,那忠勇候秦述夫婦是做什麼吃的?!他們怎麼能眼睜睜的看着她的湘兒去做妾了!
秦莞見林氏哭哭啼啼,而胡氏又欲言又止,委實看不下去了,便道,“大伯母,這件事必定要讓三叔母知道因果的,晚荷還在,讓晚荷過來和三叔母說吧。”
晚荷是伺候了秦湘許多年的,林氏一聽晚荷二字面色便是一變,“好,讓晚荷來,我來問她……”
比起問秦霜,林氏更相信晚荷,胡氏嘆了口氣,看了一旁的雨嬤嬤一眼,雨嬤嬤點點頭,立刻往秦霜的院子去,胡氏又上前來,“弟妹,這裡是莞兒的院子,我們還是去前堂說話吧,莞兒和霜兒剛起身,讓她們待會兒過來。”
林氏抹了抹眼睛,大概也覺自己失態了,這才點了點頭朝外走,胡氏留了一步,看着秦霜和秦莞道,“三弟沒了,三弟妹一個人也可憐,侯爺本想等她休息一下在好好說這事,可她卻急了,你們收拾收拾,待會兒過來。”
秦莞和秦霜點了點頭,胡氏轉身跟着林氏而去。
衆人一走,松風院的院子方纔安靜了下來,秦霜呼出一口氣,忙抓住秦莞的胳膊,“幸好有你在,剛纔可真是嚇死我了。”
秦莞嘆氣,“就要嫁人了,怎麼都不知道躲?”
剛纔秦霜被嚇得直接閉上了眸子,是打算生生的挨那一下的,若不是秦莞,現在林氏的巴掌已經落在了秦霜的臉上,秦霜無奈道,“自小就是如此的,別人也就罷了,可是她畢竟是我的嫡母。”說着秦霜又道,“我還能嫁人嗎?”
秦莞無奈,“當然能,難道秦湘自己的錯,三叔母還要毀了你的婚事來泄憤嗎!”
說着推着秦霜進門,“進去洗漱洗漱去正院。”
秦莞和秦霜洗漱完了便往正院去,剛走到正堂之前,便聽到晚荷在屋內的哭訴。
“奴婢覺得不妥當,可是小姐說沒什麼,小姐說給別人做妾不行,可給成王做妾沒什麼,成王殿下以後是皇親國戚,也比嫁給一個小小的七品武將來得好……”
“那日奴婢被帶去小帳,小姐和成王殿下呆了一下午,奴婢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可小姐回來沐浴之時,奴婢看的清楚,小姐和成王,已然是有了肌膚之親了。”
“那日成王府來接人的時候,侯爺問小姐怎麼回事,是小姐自己說要去成王府上的,侯爺說如果小姐不願意,必定爲小姐討個公道,可小姐自己非要……奴婢害怕,奴婢這樣的身份,不敢去成王府中,所以那日,奴婢沒有跟去……”
“當日,侯爺一氣之下,說要將小姐逐出秦氏去……”
屋內的侍婢都被趕了出來,遠遠的守在院門口,秦述不見了人,只有胡氏和林氏二人在屋子裡,晚荷跪在林氏面前,說的聲淚俱下。
林氏背脊挺直的坐在凳子上,整個人面無人色,晚荷說完,林氏半晌沒有開口,胡氏嘆了口氣,“弟妹,事實就是如此,那天晚上我們所有人都在這裡,是秦湘自己非要去成王府,侯爺雖然比不上成王,可好歹有幾分薄面,本來是打算入宮給秦湘討個公道,或者就此拒絕了成王的無理要求的,可沒想到,秦湘自己非要去。”
“秦湘的婚事,是一早就和薛家定好的,我們當時帶着她去大獵,也只是想讓她開開眼界,和幾個姐妹玩的高興一些,卻想不到,最後出了那樣的事。”
“當時和薛家已經小定,就差定婚期下聘禮了,她這麼一來,第二日全城就都知道了,這麼多年了,侯府何曾有這般丟臉的時候?哎,成王你是知道的,羽兒是要做太子妃的人了,在衆人眼中,侯府是站在太子身邊的,和湘兒如此一來,既讓薛家面上無光,也讓我們在太子面前沒了臉面,第二日一大早,天還沒亮侯爺就入宮請罪了,我呢,也是一大早就親自去薛府登門致歉……”
“說白了,若是湘兒嫁去薛府,那湘兒是低嫁,你也是大家族出來的,知道高門女低嫁的好處,那薛家後生和鄴兒一起在巡防營共事,也是個極好的後生,弟妹,這門婚事,我和侯爺是真心爲秦湘打算的,三弟的事出來,薛家這個後生已經是滿京城最好的選擇了,你非要說我們尋得人家官職太小,那我也沒話好說,也有勳貴人家的次子庶子可以說的,可這些人,要麼早就妾室滿堂,又或者是大病小患的年紀偏大的,如此將湘兒嫁過去,豈非糟踐秦家的姑娘?”
“我們費了這麼多心思,和湘兒不滿意,她當日說走,說的極其決絕,當着侯爺也半點不軟下聲,你說我們能怎麼辦,何況她和成王已經到了那般地步,後面若是再鬧起來,侯府丟臉不說,豈不是要逼湘兒去死?!”
“所以她要走,我們攔不住,也不敢攔,我們雖然站了太子的隊,卻也不敢輕易得罪成王,特別是吃力不討好的得罪,那日我去薛家,幸而薛家二老通情達理不追究,只說沒有緣分,後來呢……還是薛家老爺,看我們侯府也不是那些仗勢欺人的門第,又知道家中還有位堂小姐,便提出來,讓另外一位堂小姐嫁過來,反正此前也沒說到底是誰,如此,便能全了兩家的顏面——”
“你也不要怪霜兒,這是是侯爺和我做主的,定好了才告訴霜兒的,反正我們爲霜兒擇婿,也是一樣的衡量,薛家後生是個好的,便如此定了霜兒和薛家後生的事。”胡氏淡淡的說了許多,看了一眼林氏慘白的臉,胡氏又嘆氣道,“弟妹,你對湘兒寄予厚望,我們也是,可人這一生,路都是自己選的,我們只是湘兒的伯父伯母,你是湘兒的親孃,她爲何如此,還要你去問問她纔好,我和侯爺,都已經仁至義盡了。”
林氏暴怒了半晌,全沒有想到是這樣的事!
秦湘……秦湘竟然敢在已經定親的情況下和成王有私情!還有了肌膚之親!
林氏不瞭解成王,卻也明白憑着成王這個名頭,想要納秦湘爲妾,誰都攔不住,如果當日秦述死不放人,那秦湘失了青白,只怕也真的只有死路一條。
林氏身子晃了晃,一時不知道該很還是該氣,秦湘的心氣她知道,正因爲秦湘的心氣,她篤定秦湘不會隨便爲妾,可沒想到,這些事都是秦湘自己作出來的,她爲了榮華富貴,連一點秦家嫡女的臉面都不要了——
胡氏嘆氣,“還有件事弟妹可能不知道,在回京的路上,類似的錯誤,湘兒已經犯過一次了,就這般,我們還是拿她當做親侄女,用盡心思爲她擇一門好親,那薛家後生如今看着職位低,可上有侯爺,再上面還有太子,未來再如何也不會差到哪裡去,可偏偏湘兒的心思太高了,侯爺便是再厲害,又怎麼能把她送去成王府?”
這話帶着三分嘲弄和氣惱,胡氏卻也是忍不住了,林氏的確可憐,可秦湘是她教導出來的,因爲一個秦湘,侯府差點被太子厭棄,這是何等的罪過!而這林氏一來就大鬧侯府,簡直讓她最後一點不忍和耐心都沒了,若不是有幾分教養撐着,她只想將話說的更難聽些,畢竟秦湘做的這事太見不得光了!
林氏身子又晃了晃,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說什麼,她撐着椅臂想要站起身來,可剛起身到一半人便朝下栽倒過去,晚荷輕呼一聲,一把將林氏扶住,胡氏也驚了一驚,連忙喊人,秦莞和秦霜趕忙快步而入,秦莞立刻上前給林氏問脈。
很快,秦莞道,“三叔母是氣急了,又加上旅途勞頓,我給開個方子就好。”
有小醫仙在府中,自然無需請別的大夫了,胡氏忙叫人把林氏帶回客院歇着,又讓晚荷留在林氏身邊照顧,林氏這一趟上京,竟然是獨自一人上來的,帶了四個護衛兩個婆子兩個丫頭,其中一個婆子還因爲生病被留在了半路上。
這一趟折騰的夠嗆,一來就大怒的鬧了一場,然後又聽到了秦湘的事,自然受不住,秦莞開了個安神活氣的方子,在侯府藥房就能將藥取齊了。
這一通鬧騰,侯府下人不由流言紛紛,胡氏叫來幾個管事嬤嬤尋了一頓,人也累的不輕,等秦莞和秦霜從林氏的客院過來,便無奈道,“三弟妹也是個……哎算了,反正話都說清楚了,她如果還不明白,那就真的不講理了,霜兒,你別因爲這件事影響了心情,這事和你沒關係……”
秦霜早先還惴惴不安,這會兒倒也鎮靜下來,“大伯母放心,我明白,只是母親這回入京,如何也要見秦湘的,這可怎麼安排?”
胡氏苦笑,“還能如何,你們大伯雖說不認秦湘了,卻不能不認三弟妹,三弟妹爲秦家生兒育女,功勞苦勞都有,她要見女兒,到時候送她去見就好了,只是不知道,秦湘如今有沒有臉面見自己的母親。”
秦湘這事,擱誰誰都氣,林氏這一鬧,可算將胡氏心底的鬱結激出來了。
三人又說了一會兒話,知道林氏一時半會兒醒不了,胡氏便帶着秦霜去看嫁妝單子,距離秦霜的婚事只有兩日了,雖然不是嫁親女兒,可這場婚事也是發了帖子的,若出了錯漏,到時候丟的還是侯府的臉!
日暮時分林氏才醒過來,她呆呆的發了一會兒怔才知道自己這是在哪兒,纔想起了早上的事,想起秦湘的事,林氏心頭又是一陣鈍痛,一晃眼,看到了坐在小杌子上的的晚荷,林氏啞聲喚道,“晚荷——”
晚荷頓時擡起了腦袋,一看林氏醒了,晚荷不由得一喜,忙又倒了一杯茶端過來,“夫人,喝一杯茶在說話,郡主說您太累了,給您開了方子,奴婢午時喂您喝了一次。”
“郡主——”林氏呢喃了一句,這纔想起來晚荷說的是秦莞。
她忽然一陣恍惚,秦霜變了,秦莞也變了,她們都變得越來越好了,特別是秦莞,她剛走到袁州地界,就開始聽說小醫仙的故事,後來走到洛州,永慈郡主的事蹟也流傳了開來,現如今,秦莞已經成爲高高在上,和皇族十分親近的人物了。
想當年,秦莞不過是個被大房遺棄的孤女罷了……
林氏心底滿是酸澀,她明白秦湘的心思,明明秦湘也不差,可就是比不上別人,這實在是叫人絕望,秦湘一定不甘心嫁給一個七品武將,可她也不該去做成王的妾室啊!
“大嫂說,在來京的途中就出過事了,什麼事,你告訴我。”
林氏喝了半杯茶,心思也沉定了幾分,忙問晚荷,晚荷略一猶豫,將秦湘在雲霧山要和人私奔的事說了,林氏聽的手一陣發顫,晚荷連忙將茶盞接了過來。
林氏滿是寒心的躺在引枕上大喘氣,心底的絕望一陣蓋過一陣,若是從前秦霜做了這樣出格的事,她只怕連打死秦霜的心都有了,可侯府不計前嫌,還是爲她尋了一處好人家,侯府的確沒有虧待秦湘,是秦湘自己不爭氣——
林氏忽然覺得面上火燒火辣的,秦湘做了這樣的事她就不該入京來丟人了,可她不僅入京了,還大鬧了一場,這實在是太失禮了!
林氏苦笑的看着晚荷,“你爲何不隨着湘兒去?”
晚荷縮着肩膀低頭,“奴婢不敢去——”
林氏嘆了口氣,晚荷也紅了眼睛道,“奴婢從小照顧小姐,對小姐的感情您是知道的,可這一次和成王,奴婢是真的害怕了,奴婢這麼大來過最好的地方是侯府,在侯府奴婢都戰戰兢兢的,更何況是去了成王府,奴婢害怕……”
說着晚荷跪地道,“奴婢背棄了小姐,請夫人恕罪,奴婢原來說回錦州伺候您的,可是錦州太遠了,侯爺便讓奴婢先跟着六小姐。”
林氏又道,“六小姐待你好嗎?”
晚荷點頭,“六小姐待奴婢好,六小姐到了京城之後,人變了很多,如今和郡主親如姐妹,郡主待下人也極好。”
林氏想着今晨看到了秦霜和秦莞,從前在錦州,最愛欺負秦莞的人便是秦霜啊,可如今,二人竟然能親密無間的睡同一個地方。
林氏閉了閉眸子,心中仍是一陣一陣的心痛。
秦湘沒有聽她的,她也讓秦湘和秦莞交好,可是秦湘沒有,如果秦湘能像秦霜那樣長進,又怎麼會有今日這樣的慘劇?!
林氏深吸口氣,“還有兩日便是秦霜出嫁了是吧。”
晚荷點了點頭,林氏嘆了口氣,“我終歸還是要回錦州的,你到時候和我一起回去吧,你到底不是六小姐身邊的人,待你好,你心底也不自在。”
晚荷連忙點頭,從前晚荷跟着秦湘,知道許多事,如今待在秦霜身邊,雖然秦霜沒說什麼,可她心底的確有些心虛,還不如跟着林氏回去,在錦州那宅子待着,不會像在京城這樣戰戰兢兢。
“夫人這就要走了嗎?不見小姐了嗎?”
林氏深吸一口氣,“既然來了,肯定是要見的,只是這事我安排不了,還得讓侯爺幫忙,等見一面了,我就回去……”
林氏閉眸,這事必然要讓侯府幫忙,她又得去求秦述了。
聽聞林氏醒來,胡氏帶着秦霜和秦莞還有秦朝羽來看林氏,一見到胡氏,林氏便拉着胡氏的手道,“大嫂,真是對不住,今日是我失禮了,我給大嫂賠禮道歉。”
胡氏忙按住林氏,“弟妹萬萬不必如此,我也有女兒,我知道弟妹怎麼想的,這事不怪你,你這麼遠的來,身子都累垮了,我們是一家人,不說這些,本來說今夜爲你接風洗塵的,可看你病了,便只能免了,你得快些好起來才行。”
林氏苦笑一下,“大嫂,我們見面雖然不多,可大嫂賢淑之名我早有耳聞,如今事情都說清楚了,我也就不和大嫂客氣了,大嫂,我這次來本就是爲了湘兒的婚事,可事情成了這般,我也毫無怨言,不僅不該怨,還要和您和大哥賠不是纔是,湘兒如此,差點給侯府招來大禍,實在是不應該的很……”
胡氏聽着這話心底方纔舒坦了,語氣也更爲誠摯,“弟妹不必賠不是,湘兒到底年紀小,以後,她只怕是要後悔的,只是如今木已成舟,我們也沒法子。”
林氏便道,“這個我知道,所以我這裡有個不情之請,我想見秦湘一面。”
胡氏早有預料,聞言沉思了片刻道,“我們這邊如果送拜帖上門,也不合規矩,成王如今和太子勢同水火,只怕理都不會理我們的帖子,所以弟妹相見秦湘,怕是隻能去成王府上見她……”
林氏面上陣陣的發燙,秦述說不認秦湘,就斷沒有讓秦湘進門的道理,一來是秦湘做了出格之事壞了秦氏門風,二來,也是要給太子證明自己的立場,如今林氏說要見,侯府也不可能再把秦湘叫回來,何況秦湘成了成王府的人,是他們叫就會回來的嗎?
林氏點頭,“好,大嫂的意思我明白了。”
胡氏也道,“你不要擔心,你想哪日去見她?我命人送你去成王府便是。”
林氏心底一陣一陣的發苦,道,“那就明日吧。”
胡氏點點頭,“好,那我給你安排。”
林氏病着,又說了幾句話便胡氏便帶着幾個小的離開,這日被如此一耽誤,秦莞便沒去的成衙門,第二日要陪着秦霜試嫁衣添頭面,只叫白櫻走了一趟衙門,而這日一大早,侯府便派了護衛送林氏去成王府,胡氏不放心,又叫雨嬤嬤陪着。
侯府的馬車沿着主道一路上成王府去,林氏看着京城的繁華神色有幾分恍惚,京城是個好地方,可她這個年紀了,竟然有些不習慣這樣的熱鬧嘈雜,她掀開簾子朝外看了兩眼便索然的收回了目光,心中只想着待會兒見到了秦湘要如何說。
馬車沒多時便到了成王府,成王府緊靠着皇城,門庭高闊,門口有帶着刀的侍衛駐守,馬車一靠近,立刻有侍衛上得前來,外面的侍從忙道,“這位大哥,馬車裡面是秦府的夫人,是來求見王府的秦姑娘的……”
守門的侍從下頜一揚,“秦姑娘?哪個秦姑娘?”
侍從面色微變,侯府的侍從,本來對成王府的人就沒什麼好臉色,然而今日是陪着林氏來,卻不得不好好說話,這侍從咬了咬牙道,“就是成王新近得的那位侍妾。”
侍從“奧”了一聲,恍然大悟的樣子,卻笑道,“那煩請這位小哥走側門,在成王府,還沒有侍妾的親眷走正門的道理。”
成王府的侍衛並不知道馬車裡面的是林氏,說是秦府,還以爲是侯府來人了,對侯府的人,成王府的侍衛更是沒什麼好臉色。
侯府的侍從面色微變,然而這樣的規矩京城之中多半如此,侍妾的親眷不算正經親戚,尋常只能走側門,侍從一臉憋屈的敲了敲車門,馬車裡面雨嬤嬤無奈的道,“去側門吧。”
侍從只好駕着馬車灰溜溜的往側門去……
到了車門,一聽是秦府的人,守門的侍衛也沒什麼好臉色,卻是讓馬車在外候着,自己去通稟,這一通稟,便通稟了半個時辰。
馬車裡面,林氏的臉已經燒的能燃起火來。
成王府中,秦湘正在描眉貼花鈿,眼看着馮沉碧就要進府了,她每一日都在想着怎麼得成王的歡心,往日打扮還素淨清雅詩書氣,如今,卻是越來越明豔起來,剛貼好花鈿,外面秀梔快步走了進來,“小姐!秦府來人了!”
“秦府?!”秦湘直起身子來,很有些詫異。
秀梔忙點頭,“是,是門房上來報的,問您要不要見。”
如今成王府的侍妾有七八位,可最得寵的的確是秦湘,因此底下人倒也不敢放肆太過,消息傳了過來,秦湘卻不緊不慢的,“來的是誰?”
秀梔有些迷茫,“這個不知道,只說是夫人……”
“大伯母?”秦湘沒想到林氏會來,因此只猜到是胡氏,隨即冷笑,“她來做什麼?!不是不認我這個侄女了麼……”
秀梔輕哼一聲,“這個奴婢也不知道,會不會是想勸您離開王府?”
秦湘一想,似乎也覺得有這個可能,於是眉頭一皺有些生氣,“讓人待在門房就可以了,我收拾好了再過去!”
堂堂的侯府夫人進了王府,走的側門不說,還只被請到門房之中,這實在是太下侯府的臉面了,秀梔有些擔心,秦湘卻冷笑道,“王爺不喜侯府,不管她爲了什麼來,我都不能給她們好臉色,難道我現在還有退路嗎?”
秀梔明白了,立刻去傳話。
秦湘則挑了一圈,選了一件最華貴的衣裳讓秀梔爲她更衣。
林氏見成王府的侍衛只將她帶到門房的小屋子之時眉頭一皺,面色立刻白了,“這是什麼意思?這就是府上的待客之道?!”
侍衛不認得林氏,而侯府的侍從和雨嬤嬤都沒敢說林氏是秦湘的親生母親,只怕現在林氏也不想這麼說自己的身份,侍衛見林氏做怒,似笑非笑道,“這是裡面傳來的吩咐,這位夫人就講究一下吧,成王府對客人自然不是如此,可你們幾位,也算不上客人。”
侍衛趾高氣揚的,雨嬤嬤忙扶了林氏一把,“夫人別急,先等着便是。”
這小屋子是給侍衛們休息的地方,簡陋不說,屋子裡還有股子男子的汗味,桌案上的一壺冷茶,更是失禮至極,然而侍衛沒打算換新茶,只嘲弄的看了林氏幾眼,轉身走了出去,侍衛一走,林氏氣的一巴掌拍在了桌案之上!
雨嬤嬤瞧着微微一笑,這位五小姐,明知道來的是秦府的人,還如此對待,顯然,是準備故意下侯府的臉面了……雨嬤嬤心底直搖頭,這樣的白眼狼,幸好當時離開了侯府,若侯爺真的爲了他去宮中鬧,反而對侯府不利!
可五小姐大概想不到,來的人不是別人,而是她的親孃!
足足等了兩盞茶的功夫,門房外面才聽到了腳步聲,剛纔的侍衛還算恭敬的道,“九姨娘,秦府的人就在裡面——”
秦湘聞言懶懶道,“知道了,秀梔……”
秀梔立刻上前打賞,侍衛捧着銀子,道了一聲謝便退了下去。
秦湘看着那狹窄的房門,理了理自己的衣裙才往裡面走,“好端端的,侯府竟然來了人,我倒要看看,來的是哪——”
“位”字還沒說出口,秦湘忽然看到了坐在桌子邊的林氏。
林氏比早前憔悴了不少,整個人看着老了十歲不止,她身穿一身素淨的羅羣,整個人看着尤其病弱,秦湘腳步頓在門口,怎麼也沒想到來的是林氏!
她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眸子,半晌才輕聲道,“母、母親……您怎會來?”
秦湘停步不前,看着這樣的林氏,她心底沒由來的一慌。
林氏挺直了背脊坐在這狹窄而昏暗的屋子裡,整個人身上籠罩一股子哀莫大於心死之感,她緩緩轉頭,看着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秦湘,忽然覺得胡氏之前的話說的太輕了,這一些都是秦湘自己爭取來的,她沒有半分不甘和委屈,她甚至以此爲傲,今日,用這樣刻意的手段來下侯府的臉面,這是她的女兒,這竟然是她的女兒……
“母親……我不知道是您……”
秦湘看着林氏的目光便知道林氏在想什麼,當下更是惶恐,對秦述她們她可以決絕,可對林氏,秦湘卻絕不相讓林氏知道她所做的一切,可很顯然,林氏已經知道了。
秦湘一下子慌了,上前兩步,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她穿了最華貴的衣裳,想要來耀武揚威,想來告訴胡氏自己過得有多好,可一看到林氏,她身上這些華貴的綢緞和金燦燦的首飾,每一樣都讓她心底發慌,林氏是最瞭解的她的人,她便是武裝的嚴絲合縫,林氏也能一眼看出她本來的樣子,而這些綢緞和首飾,就變得格外的諷刺。
秦湘手足無措,眼眶都急紅了,“母親,您怎麼會來?”
林氏站起身來,一雙眸子又是心痛又是失望,她脣角緊緊抿着,然後忽的閉上眸子再睜開,這時,她眼底已經一片清冽的澄澈,“我聽說你的婚事生變了,所以入京來問問是怎麼回事。”說着林氏上下打量秦湘一眼,“現在我知道了,見你這一面,我便要回錦州了。”
說着林氏又看了一眼這屋子,嘲諷的笑道,“我也算來過成王府了。”
秦湘立刻上前拉住林氏的手,她看了一眼雨嬤嬤,語聲急迫的道,“母親,不是你想的那樣,是不是她們說了什麼,母親,您不要信那些,女兒問心無愧,母親,您既然來了,就留在京城吧,我讓王爺給您買一所大宅子,您留下,還可以享女兒的福。”
林氏慘笑,“享福?我捧在手心長大的女兒,如今做了別人的妾,還被逐出了家族,我只感到羞恥,我享什麼福呢?”
秦湘眸色立變,她死死看着雨嬤嬤,“母親,您不要信那些話!女兒不是您想的那樣,這件事我本來想等過陣子再告訴您的,可……可沒想到您來了京城……母親,女兒很想您,您留下來吧,所有的事,女兒親自和您解釋……”
林氏聽着秦湘的話到底繃不住,她眼眶一紅,眼底盡是痛心,“解釋?你和成王有私情是假的?你和薛家定親你卻又毀了婚盟也是假的?!”
秦湘面色一變,“母親,不是您想的那樣……我現在入了成王府,我過的很好……你看到了嗎,我過的很好……”秦湘鬆手,手臂一伸,給林氏展示自己華麗的衣裙。
林氏看着這樣的秦湘,忽然一擡手甩了秦湘一巴掌!
這一巴掌又重又響,直打的秦湘臉偏向了一邊去,林氏眼淚簌簌而落,“我以爲是侯府待你不好,你妹妹待你不好,這一巴掌,我差點打在你妹妹的臉上,可如今我知道了,這一切都是你自己選的,既然如此,以後你就在成王府好好享受你的榮華富貴吧,我這個秦氏的三夫人,不配做成王府九姨娘的母親——”
林氏說完這話,推開秦湘便朝外走,雨嬤嬤見狀連忙跟上,等人走出去了,秦湘才反應過來,她頂着臉上的五指印子追出去,卻只看到了走了很遠的馬車的影子,秦湘定定的站在側門門口,只覺身上所有的力氣都被抽了去。
------題外話------
嗷嗷,九千字!這個月有雙倍月票,大家看情況投吧,現在投月底投都可以哦!求一波評價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