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楓回到菡萏館,如實將在東苑看到的回稟給了秦莞。
茯苓和白櫻也沒想到事情鬧得這麼大,一時也有些慌亂,茯苓更是道,“小姐,咱們現在是不是離開比較好?萬一真的去報了官驚動了官府……”
白楓道,“夫人已經將各處的門都看好了,有要出府去的全都攔下,東苑也都封鎖好了,二老爺和二夫人被禁足在了廂房。”
秦莞點頭,“這時候自然不能走,且不說不能讓姨母獨自處理這些,眼下走,若是再驚動了其他人,便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了,陸靜承看到了女客人是大家都知道的,必定會有人問客人是誰,眼下只要沒有報官,我們便不着急。”
茯苓道,“那陸靜承是不是有什麼隱疾忽然暴亡了?”
白楓搖頭,“眼下還不知道,陸靜承的屍體還在青松院裡面,待會兒要請大夫來看。”
秦莞蹙眉,要說根本不必請大夫,她便是最好的仵作,可是到現在陸由心也沒有派人過來,大抵是不想讓她沾手的。
白楓接着道,“二老爺和二夫人被禁足,其他幾房只怕不會幫着夫人。”
適才白楓說了那麼多,秦莞已經看出來陸氏的恩怨,聞言道,“只怕他們如今盼着姨母找不出殺人者來,然後又是一樁錯事落在姨母的身上,到時候再通告宗族耆老,便可逼的姨母選立承嗣者了。”
茯苓和白櫻對視一眼,眼底皆是擔憂。
秦莞蹙眉坐着,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並沒有立刻去找陸由心。
此時天色尚早,還不至午時,秦莞便道,“先不着急,晚間再去找姨母。”
……
陸由心這邊忙亂了大半日,這才叫了黃嬤嬤過來,“菡萏館那邊可好?”
黃嬤嬤道,“那邊一片安穩,似乎還不知道這邊的事,小姐,可要去囑咐囑咐?”
陸由心擺手,一臉苦相的道,“不必了,她不知道就不知道吧,一個小丫頭,只怕會害怕。”
黃嬤嬤聞言欲言又止道,“小姐,您忘了咱們查回來的消息了嗎?王妃不僅會醫術,還幫衙門破案驗屍呢,也是爲着這個立了大功,然後才被封爲郡主的啊。”
陸由心蹙眉,“這消息真假先不論,如今她的身份怎好隨處走動?二房的被關起來,如今只怕都在咒我去死,三房四房的我卻沒道理禁足,到時候一旦遇上,我們該如何解釋?”
黃嬤嬤點了點頭,“也是,其實當時送消息回來的時候,奴婢也是不信的。”
陸由心冷笑一下,“她當初救了太后,憑着這個功勞便足以得封號了,皇家的事,真真假假誰又知道呢?你看着她那模樣,能想得出她去驗屍?”
黃嬤嬤搖了搖頭,陸由心便道,“該問的可都問了?怎麼說?”
黃嬤嬤聞言立刻道,“問了問了,說昨夜幾位老爺和少爺去探望了四少爺的時候四少爺還是好好地,後來大家走了,四少爺便說累了,幾個侍奴本是要近身侍候的,可當時四少爺也不知怎麼的,竟然不讓他們近身時候了,於是幾個侍奴和小廝都去睡了,下人們都住在青松院的廂房之中,不知道上房的事,到了今天早上,下人們先起來灑掃,眼見得天色大亮四少爺還沒起來,這才進去叫人,門本是被從裡面閂上的,叫了半晌無人應答,一個侍奴這纔去將西邊的窗戶點破了,往裡頭一看,便見四少爺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身上都結霜了……”
陸由心想到陸靜承的死狀便皺了眉頭,“那屋子雖然新闢出來的,卻是有地龍的,昨天晚上雖然冷,卻斷然不可能凍死人,他那副樣子,也不見任何外傷,若非要說是別人害死的也是牽強。”
臨近過年,天氣的確是越來越冷了,因是如此,主子們屋子裡的地龍從來都是燒着的,便是下人房裡,都添上了炭盆。
黃嬤嬤聞言道,“問題就在此處,昨天晚上那院子上房的地龍熄了,今天一早下人們起身的時候才發現。”
陸由心眸色一沉,黃嬤嬤便嘆氣道,“這事還沒敢告訴別人,但是院子裡負責灑掃的幾個人都嚇死了,二老爺若是知道,那幾個小婢只怕都沒命了!”
陸由心眼底閃過一絲涼薄,心底想,若是能平息這場爭端,死兩個小婢倒也沒什麼。
“還有呢?找不出別的疑點了?”
黃嬤嬤點頭,“五少爺和六少爺出去這麼久了還沒回來,其他人都審問過了,昨天五老爺他們是沒有過來的。”
陸由心握緊了拳頭,半晌道,“若實在找不出疑點,就按你問到的處置吧。”
黃嬤嬤一愣,卻很快明白了陸由心說的話,當下便點頭道,“是,奴婢明白了。”
……
從早上到下午,黃嬤嬤帶着人連番的審問青松院之中的小廝。
清晨本已停了的雪,在午時之後又開始紛紛揚揚的往下落,一時讓白鹿洲更顯淒冷。
二老爺陸博庸夫婦被關了起來,起先二人還咒罵嚎哭,等罵的嗓子了都啞了,二人便只剩下哭了,廂房之中時不時的傳出來幾聲悲哭,外面守着的小廝們也頗覺瘮得慌,因爲陸靜承的屍體還放在上房之中,要不要辦喪儀,是不是應該給換喪服,這些陸由心都還沒有下令,就這麼守着一個死人,沒有人不害怕的。
暮色時分,陸博遊和陸伯鴻二人相攜到了梧桐苑,早間二人雖然沒有幫陸博庸夫婦,可他們如秦莞所言的那般,也不是來幫陸由心的,到了梧桐苑,他二人一個臉上一道血口子,另外一個臉頰微微腫着,怎麼看怎麼有些滑稽。
陸伯鴻做爲老三,開口便道,“由心,你這般查了半日,可有結論了?靜承好好一個人,不會這麼隨隨便便就死了,早上我們也去看了一眼,他那模樣倒像是被凍死了似的,這偌大的白鹿洲,哪個人的屋子裡面不是地龍炭火都供着,爲何偏偏靜承那裡斷了地龍?若說是下人粗心,那也實在是太該死了!”
陸博遊也道,“三哥說的是,憂心,此番五房的事還沒個結論,如今靜承也死了,二哥二嫂雖然被你關着,可這裡是建州,你總不能關他們一輩子,等回了嵐州,進了宗祠,自然會有人爲他們做主,到時候你這個家主,只怕是難當了。”
陸由心冷冷的聽着,“那三哥和四哥是什麼意思?”
陸伯鴻和陸博遊對視一眼,陸伯鴻輕咳一聲道,“由心,是這樣,事到如今,靜承已經死了,我們都相信這件事和你無關,只是五房的事,再加上這件事,你必定會被追責,要我們說,你還不如早點選好承嗣的人。”
陸由心一聽便明白過來了,這是過來逼她的!若是選了他們二人之子的其中一個,不說別的,至少到了將來,在宗族耆老面前,他們會幫她說兩句話,若是不然,便沒有人幫她了!
陸由心看着二人,忽而一笑,“三哥和四哥說的倒也有幾分道理!”
見陸由心忽然鬆口,陸伯鴻二人都是眼底微微一亮,陸由心又道,“不過眼下卻有一難題,靜修和靜韞二人都是良才,別的不說,比靜承還是要好許多的,眼下他們二人都讓我選,那我應該選誰呢?”
這麼一說,陸伯鴻和陸博遊都皺了眉頭。
多年來,陸氏以長房爲尊,二房陸博庸因爲掌着更多的家業,行事也頗爲目中無人,而五房卻是和長房交好,如此一來,三房和四房便走到了一處,只是如今承嗣之人只能選一個,該選誰呢?
陸博鴻當即道,“靜修爲長,自然該選靜修。”
陸博遊道,“靜韞才學在靜修之上,有擔當又擅長交際,最適合做家主。”
陸博鴻當即皺了眉頭,見二人就要爭辯起來,陸由心擡手道,“你們先不要爭了,我知道你們素來交好,這樣吧,靜修和靜韞到底選誰,你們先回去商量,商量個結果出來我再考慮,如今事情繁多,我也沒工夫聽你們說這樣多,再有,此番出事非你我所願,我希望在大是大非上,你們能多爲陸氏考量,否則的話,五房有靜和,宗族之中也還有其他的孩子。”
陸由心低頭品着茶,陸博鴻二人就是覺得陸由心在明目張膽的威脅他們也沒有法子。
陸博鴻迫不滿意的看了陸博遊一眼,哼了一聲起身拂袖先走了。
陸博遊對着陸由心點了點頭,這才追了上去。
看着二人離開,陸由心方纔冷笑了一聲。
此刻夜幕已經落下,半掩的門外霜雪怒號,梧桐苑之中空蕩蕩的,寒風的幽咽越發顯得瘮人了,可陸由心是不怕的,這麼多年來她什麼魑魅魍魎沒有見過,比起害怕,她眼下只是覺得疲憊。
獨身不嫁是她的選擇,做了選擇便應該承擔,可沒有人喜歡孤獨。
陸由心擡手揉着眉心,正在這時,外面院子裡卻傳來了一陣腳步聲,很快,一人極快的走到了門口,“小姐,王妃來了。”
黃嬤嬤的聲音帶着幾分惶然,陸由心一下子擡起了頭來。
她聳了聳肩膀呼出一口氣,而後換上一副從容模樣往門口走去,門一打開,陸由心便看到秦莞披着一件雪色的斗篷,半張臉隱在兜帽之下,正緩步而來,她的丫頭在她身後撐着傘,可她纖細的身量卻無懼這風雪似的,步履泰然而沉穩,叫人看着便覺心安,陸由心看着秦莞,不知怎麼整個人輕鬆了一分。
“這麼晚了,你怎麼來了?”
陸由心迎了幾步,秦莞上前將她攔在掩下,“姨母,進屋說話吧。”
秦莞這話有些嚴肅,似是有事來此,陸由心眸色便是一凝。
進了屋子,剛落座秦莞便開門見山道,“姨母,陸靜承的屍體在何處,可能讓我一觀?”
陸由心正在給她斟茶,聞言手一頓,秦莞面色卻鬆快了一分,淺聲道,“早上就知道了,知道姨母這裡不便,便沒有來擾姨母,人命關天,此事必不可能善了,所以秦莞不請自來了,還請姨母讓秦莞幫忙。”
陸由心還是給秦莞倒完了茶,她將茶盞放在秦莞面前,並沒有開口,相反看着秦莞的眼神有幾分狐疑。
秦莞道,“此事說到底也和我有幾分緣故,若非爲了我,姨母今日也不可能將二老爺夫婦禁足,姨母既在人前表明會查清楚這件事,衆人便也在看着姨母,若是別的事也就罷了,這等事,秦莞正好可以幫上忙,便先託大請姨母信任了。”
陸由心欲言又止,看了秦莞半晌才站起身,“你既主動請纓,我便讓你試試,只是這大晚上的,我只怕你受了驚嚇——”
秦莞聞言薄笑一下,“姨母帶路便是,事不宜遲,過了今夜,便難了。”
陸由心深深看着秦莞,這才道,“那你跟我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