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已經盡力了。”杜伏威注意到了蕭世略的神情有些低落,開口安慰他,“七八天的時間,足夠淳于將軍拿下邵州。”
“拿下邵州是必然的,我軍已經最好了直接從邵州對岸渡河的準備,縱然那韓果會死戰,也擋不住三面夾擊。”蕭世略同樣自我寬慰一聲,雖然他知道這三面夾擊裡兩面都是虛張聲勢,“某擔心的還是敵人會從河內通過齊子嶺進入河東,到時候我們只能眼睜睜的看着。”
杜伏威拍了拍他的肩膀:“相信你的袍澤。”
“此話何意?”蕭世略眉毛一挑。
這話說的沒頭沒尾。
杜伏威伸手在整個輿圖上一揮:“現在我們在齊子嶺,還有更多的袍澤弟兄在邵州、在蒲州、在大河南岸,在和周人胡虜戰鬥的每一個角落,我們的任務就是竭盡可能阻擋敵人越過齊子嶺向西增援,現在我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爲邵州方向和蒲州方向的進攻爭取了足夠多的時間,這是我們力所能及的,我們完成得很好。”
蕭世略摩挲着下巴,思考杜伏威的話。
杜伏威徑直說道:“至於其他的任務,那是其他的袍澤弟兄們需要去完成的,既然我們現在做不了別的,那麼也沒有必要爲他們再增添麻煩,讓他們去完成就是了,我們只需要等待下一步命令,去完成更加需要我們去做的事情。整個戰略計劃之中,我們只是一部分,而不是全部。相信別的袍澤弟兄,相信他們可以完成好他們的任務,這樣我們最終必然會取得勝利。”
蕭世略若有所思,的確,自己也只是大漢軍中滄海一粟而已,完成好自己的任務就已經是對全局作出的最大貢獻。大軍征戰,主將固然有一定的自主權,但是這自主權並不意味着主將可以去幹擾和調控其餘戰區或者接下來的戰略安排。
自己這操心的確是多餘的,換句話說也是對其餘軍中的將士不信任,畢竟接下來這些事情都是他們的職責。
對於軍隊,對於袍澤,蕭世略感覺自己又有了更新的理解。
這不是個人英雄主義表現的舞臺,而是羣體表現的地方,要說誰是英雄,那也是一支隊伍、一羣人。
蕭世略對着杜伏威拱了拱手。
杜伏威鄭重還禮,畢竟他也不只是教授,也有受教。
“接下來,應該是汾水了吧?”蕭世略看着輿圖。
杜伏威微微頷首:“沒錯,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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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下汾水,是漢軍既定戰略目標。
唯有打通整個汾水通道,才能在來年開春冰雪消融之後,讓漢軍水師船隻順着汾水快速向整個河東甚至晉陽縱深處挺進,而現在汾水兩岸大多數的戰略要地都在北周的掌握之中,比如正平郡。
所以在拿下大河沿岸的州府之後,自然便是掃蕩乾淨汾水沿岸。
正平郡的常善首當其衝。
漢軍從蒲州向東北,以李詢的鎮林軍爲前鋒,鞏漢軍爲左翼,鷹揚軍爲右翼,浩浩蕩蕩殺向正平郡。
另外因爲汾水上的冰已經不是很厚,漢軍戰船已經能夠碾冰而行,但是速度顯然比不上陸地行軍,這也是因爲遇到一些冰層厚的地方還是需要用火藥炸開才行,一來二去自然就耽誤了很多時間。
正平郡以西,汾水上最重要的要塞就是勳州玉壁城(今山西稷縣西南),從大河轉入汾水,就必須要經過玉壁城才能抵達正平郡,轉而向北前往晉陽。
因爲扼守汾水要衝,又地處河東咽喉之處,所以這裡在東西魏分家的時候就是雙方拉鋸爭奪的地方,宇文泰在這裡第一次設立壁壘以阻擋東魏軍隊,高歡作爲北齊的開國皇帝,本身也算得上梟雄名將,爲了能夠徹底將剛剛崛起的關隴集團扼殺在搖籃之中,當時的高歡親自率領二十萬大軍圍攻玉壁城,意圖突破這實際大小也不過一平方公里的玉壁城,進而向西佔領整個河東,然後再以此爲跳板進攻關中。
駐守玉壁城的正是後來的北周名將韋孝寬,韋孝寬和高歡計策各出,這一場大戰絕對堪稱精彩,最終高歡兵敗,一統北方之夢破碎,而韋孝寬也一戰成名。
當時東西魏的對峙中,擁有中原、河北這北方富饒之地的東魏自然佔據優勢,對玉壁城屢攻不下,給了西魏不少喘息之機,爲宇文泰最終建立北周並且扭轉東西局勢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
同樣也是在這一戰結束之後,失望的東魏將領斛律金唱出了後世進入教科書的那首《刺勒川》,在這悲傷的歌聲中,高歡返回鄴城,鬱鬱而終,甚至都沒有等到能夠逼迫元氏退位的那一天。
而後河東作爲北周進攻北齊的重要踏板,曾經的小小要塞城池也生格成了一處州府,即勳州,或是爲了表彰西魏將士曾經在此浴血奮戰立下的功勳。
“對於防守一方,這玉壁城算得上祥瑞了。”楊素站在中軍大帳中,指着輿圖上那毫不起眼的一點說道,誰曾想到這裡是一代梟雄夢碎之地,也爲後世北方東西對立的政治局勢產生了重大的影響?
甚至可以說沒有玉璧之戰,北周都有可能建立不起來,北方的天可能又是不一樣的天,在座的諸位,命運都有可能截然不同。
“巡撫此言不假,但是也不用長他人志氣,咱們是從西向東而來,和當初韋將軍一樣,”李詢微笑着說道,還不忘看了作爲自己的隨從而來的韋圓成一眼,這傢伙自然而然的挺直胸膛,“所以單純論這祥瑞,咱們和常善,怕也應該五五分。”
楊素微微頷首,同時也注意到了韋圓成。
李詢想要培養提攜韋圓成,這個甚至都不需要掩飾,楊素作爲關隴出身的人,還是要給李詢這個面子的:“韋家小郎也在,不知道你大父可曾向你提起過此戰,是否有什麼需要額外注意的?”
韋圓成早就已經料到楊素會有如此一問,換而言之,他家老爺子也已經料到會有今天這個情況。既然要進攻河東,那麼沿汾水北上是必不可少的,而要走汾水,就必然要經過玉壁城,要說這天底下誰對這座城最瞭解,除了死了的高歡之外,應該就是韋孝寬本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