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溝南岸,漢軍大營。
“宇文憲那邊還是沒有任何動靜?”李藎忱沉聲問道。
按照太尉府的計劃,第一階段的戰鬥已經結束,漢軍正在河面上搭建浮橋,後續部隊會快速地通過白溝。
不過大家都高興不起來,根據前線的傷亡統計,雖然漢軍至少造成了六七千北周軍隊的死傷,但是自己也付出了慘重的代價,傷亡人數足足三千多,其中大多數都是第一批上岸的部隊,而且多數都是重傷,醫療隊那邊給過來的答覆也只是會不惜一切代價搶救。
對於擁有火器和水師的漢軍來說,這隻能算得上一場慘勝。
不過搶灘登陸,以少擊多,慘勝也是在預料之中的。
現在也不是爲這一場慘勝而慶幸或者慶祝的時候,雙方圍繞白溝展開的決戰,實際上纔剛剛完成第一步罷了,白溝之後,還有同樣堅固的北周營寨,在北周營寨的外面尚且還有縱橫交錯的壕溝。
漢軍將領們顯然還沒有完全意識到這些壕溝有可能帶來的威脅,但是作爲一個穿越客,李藎忱卻是很清楚,正是壕溝加上鐵絲網這種組合締造了一戰的絞肉機,之前在李藎忱真正一戰成名的天宮院之戰中,他實際上也是利用山勢開挖壕溝,構建兩側阻擊陣地,迫使周人只能一次又一次的強攻卻徒勞無功。
不過李藎忱並沒有因此而喪失信心。
他雖然並不清楚宇文憲對於壕溝的瞭解到底有多深,能不能真正發揮出來壕溝的作用,尤其是在抵禦火炮炮擊時候的作用,但是至少先北周的壕溝外面並沒有出現鐵絲網。
這也應該是李藎忱最慶幸的,戰爭雖然在向前快速發展,但是至少敵人對戰爭的瞭解還沒有達到出乎李藎忱預料的地步。
除此之外,其實最簡單的一件事就是,就算大漢的火炮甚至火槍都沒有辦法發揮多少作用,漢軍還有足夠數量的步卒,甲騎在這種情況下十有八九派不上用場暫且不說,以重甲士、陌刀隊和衆多的步卒組成的漢軍,照樣可以向敵人發動進攻。
大漢,可不只有火器,當初就算沒有火器,漢軍不還是縱橫南北無人能敵麼?
現在天下大局已經發展到無人再能遏制大漢的時候,宇文憲現在腹背受敵,難道以爲憑藉着縱橫交錯的幾處壕溝就能夠擋住大漢?
因此李藎忱現在更感興趣的,實際上是宇文憲接下來會做出什麼樣的反應。
自從白天的戰鬥結束之後,北周軍隊一直龜縮在營寨之中,並沒有什麼動作,當然這一部分原因可能是周人需要整頓敗兵,但是李藎忱不相信宇文憲就會這麼認命了。
即使是高大的城牆也擋不住漢軍的進攻,宇文憲不可能真的把希望寄託在營寨上,脆弱的營寨哪怕是有了外圍的壕溝,在大漢軍隊的眼中也比不上高大的城牆。
“宇文憲要麼繼續組織對壁壘的進攻,要麼就只能留下來一部分兵馬原地固守,自己帶着主力向北撤退,鞏固鄴城防務。”張須陀站在沙盤前說道,“明日清晨,我軍後續兵馬陸續渡過白溝之後,就會對周人營寨發動進攻,留給宇文憲的時間就只有今天晚上。”
“太尉府就那麼肯定宇文憲不會選擇原地固守麼?”陳智深忍不住開口問道,實際上有這樣疑惑的並不只是他,周圍不少將領都把目光投了過來。
“雞肋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張須陀徑直說道,“昔年魏武曾有如此之感慨,今日宇文憲不也正是在吃這雞肋麼?繼續向我們進攻的話,勝算幾何,損失幾何,白日的戰鬥就已經可見一斑,因此此時不走的話,他還打算等到什麼時候?”
“那我等更需要趁勝追擊!”陳智深頓時一揮拳頭。
實際上他和衆多將領的心思都是一樣的,宇文憲跑或者不跑沒有關係,你得把足夠的人頭留下來,現在你拍拍屁股走人了,那我們上哪裡去獲得首級以作爲功勳?
既然現在宇文憲有可能要跑,那我們還不得抓緊追!
“此事不能着急。”張須陀急忙說道,同時用求助的眼神看向蕭世廉,顯然在之前他已經和蕭世廉通過氣了。
蕭世廉當然不可能“見死不救”,輕輕咳嗽一聲:“宇文憲會不會走尚且兩說,現在我軍剛剛渡過白溝,尚且還在打掃戰場、轉運傷兵,再加上天色昏暗,沒有摸排清楚敵人具體情況之前,不能輕舉妄動,說不定這個時候宇文憲也正打算等我們送上門來。”
有蕭世廉開口,原本鼓譟的衆將才安靜下來。
宇文憲作爲北周軍隊中數一數二的統帥,統兵作戰能力肯定不是之前曾經遇到的那些普通對手能夠相比的,甚至作爲曾經北周唯一的一個兵馬大元帥,他的指揮作戰能力應該更在尉遲迥、王軌等人之上,換句話說,這纔是最值得重視的對手,只不過這個對手身爲皇帝,一般也不可能身臨前線、把全部精力都放在戰鬥的指揮部署上。
可是到了這種緊要關頭,宇文憲肯定不可能再把注意力放在別的事情上,今日白天北周軍隊的指揮就很有可能是宇文憲親自安排的。
如果不是當時坐鎮南岸的李藎忱當機立斷,下令一部分原本打算到南岸來接人的水師戰船空船折返回援,以炮擊阻斷敵人後續兵馬對漢軍防線施加壓力,恐怕在漢軍援兵趕到之前,北周軍隊就已經把防線撕破了,即使是這樣,最後漢軍援兵實際上也是在千鈞一髮的關頭趕到,再晚一步,可能前鋒這數千人就要全軍覆沒了。
因此大家誰都不敢小覷宇文憲。
如驃騎將軍所言,謹慎一些總不是壞事。
“就算是宇文憲今夜連夜撤兵又何妨,就讓他走吧。”一直沒有說話的李藎忱,此時也開口,“天地雖大,他又能跑到哪裡去,大不了我們在鄴城和他展開決戰就是了,今日一戰我軍損傷並不小,休整一下、穩步前進也好。”
陛下既然都已經說話了,那就相當於給這次討論下了一個結論,大家自然不再多說什麼。
現在是北伐的最後關頭,陛下、太尉府和驃騎將軍顯然都是本着求穩的心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