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憲的底線在哪裡,宇文招明顯是不知道的,很有可能就連宇文憲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夠接受什麼樣的條件。
北周軍隊經過白天的一戰,實際上已經把外強中乾的特點暴露的淋漓盡致,就連沒有親眼目睹這一切的劉休徵,在得知北周軍隊佔據絕對兵力優勢的反擊最終都被漢軍擊退之後,劉休徵實際上就已經對北周軍隊能夠取得白溝之戰的勝利不抱希望了。
甚至宇文憲派人前來和談,也在劉休徵的預料之中。
只不過宇文招的態度,超乎了劉休徵預料。
按理說宇文招應該積極主動爲北周的生存而努力纔是,可是眼前的這位趙王殿下,好像就是在戰地觀光旅遊的?
宇文憲派遣宇文招前來和談倒是沒有做錯什麼,現在北周內部能夠讓宇文憲信任的人已經寥寥無幾,但是劉休徵看着這個明顯有些頹廢的趙王殿下,感覺宇文憲所託非人。
不過宇文招似乎並沒有注意到這一點,快速吃了那個菜團之後,他徑直說道:“皇兄的意思,先生也應該從信中看出,現在戰局不利,繼續打下去恐怕只會讓我們連招架之力都沒有,因此此次和談並非皇兄的緩兵之計,而是真心實意,但是這並不代表我大周已經沒有一戰之力,假如南蠻遲遲不肯答應的話,我們也不懼怕魚死網破!”
劉休徵不由得苦笑一聲。
魚死網破?恐怕現在的大漢軍方巴不得這場戰爭繼續進行下去呢。在大漢這麼多年,劉休徵很清楚大漢內部的矛盾,軍方纔不在乎錢財的消耗,只要能夠打贏、建立更多的功勳,那些文官累死累活就累死累活吧,因此休戰的最大希望其實還在於那些文官們身上。
可是宇文憲現在提出的這些條件,易地而處,劉休徵並不覺得陳叔慎等文官就會接受。
現在也只能先開價,然後再等着對面還價了,不然的話連漢人的底線和基本態度都拿捏不準,那這談判也就沒有什麼必要了。
“殿下漏夜前來,應該也累了吧,明日和談,尚且還需全力以赴。”劉休徵儘可能的讓自己看上去淡定一些。
還不等宇文招回答,營帳的簾幕就被掀開,進來的也是劉休徵的心腹,他湊上前低聲說道:“先生,許君派人前來說,大漢陛下已經修書一封,請先生送往大周營寨,越快越好。”
劉休徵心裡咯噔一聲,不由得皺緊眉頭:“讓我前去北岸?”
旁邊的宇文招當然也聽到了:“此是何意?”
劉休徵瞥了宇文招一眼,和談還沒有開始,會有什麼必須要做的事甚至需要他親自走一趟?可是現在北周最需要的就是拿出誠意,既然是李藎忱親自修書,那自然得需要有一個足夠分量的人送過白溝。宇文招是北周的正使,自然不合適,那麼就剩下劉休徵了。
這是想要把自己支開,爲什麼?
難道宇文招和大漢之間早就已經有所密謀,所以他們必須要避開自己才能商議?
可是又是什麼密謀,需要瞞着自己這個宇文憲的心腹呢?
莫非是······
“先生?”宇文招看到劉休徵出神,不由得好奇喊了一聲。
劉休徵回過神來,擺了擺手:“沒事,既然漢人亦如此重視,那就至少說明並非沒有可談的,那明天某就親自去一趟大營,算起來某和陛下也已經有四五年未見,也應該面見陛下,彙報情況。”
宇文招只感覺劉休徵的反應有點奇怪,不過見劉休徵都已經這麼說了,那宇文招自然也不好再多說什麼。
劉休徵起身:“此事事關重大,某現在就渡河前往我軍大營,但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和談之事恐怕要先交給殿下。”
現在就走,早去早回,不然遲則生變。
宇文招頷首:“分內之事,還請先生放心。”
反正具體的條件宇文招都知道,因此並不怯場,談不攏的話,大不了就拖延時間等着劉休徵回來就是。
宇文招的滿口答應,讓劉休徵更是覺得古怪,但是他也只能鄭重說道:“大週上下,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臣亦相信以殿下之聰慧,自不會負陛下所託。”
這話說得,更加古怪,讓宇文招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腦,不過他覺得應該是劉休徵有所感慨,反正是誇獎自己的,受着就是了。
而劉休徵看着宇文招沒有什麼變化的神情,心裡愈發的擔憂。
這位趙王殿下,到底是什麼都不明白還是什麼都明白?
不管哪一種,都很讓人放心不下啊。
希望自己的這點兒提醒,能夠讓他想起來陛下的恩澤,至少不會做出什麼對不起陛下的事來。
掀開營帳簾幕,夜色深沉,即使是快要入夏,風裡依舊帶着幾分寒意,前路更是無比黑暗。
劉休徵深深嘆了一口氣,此時的大周,不就走在這樣的道路上麼?
恐怕就連一向足智多謀的陛下,也不知道前面會有什麼了吧?
原來的時候,劉休徵常常以隱者自居,認爲自己是整個天下大局的局外人,天下風雲變化,他只冷眼旁觀,而自從接受了宇文憲的任務前往江南之後,他發現自己已經逐漸不再是旁觀者,而是局中人,他想要操控天下大勢、操控芸芸衆生的性命,結果到頭來發現,自己也不過只是一枚棋子罷了。
局裡局外,局勢變化之快,劉休徵自己也看不清楚,只能隨波逐流,任由這時代的洪流推動着向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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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半夜在醫院之中看望病號,順便“慰問”了一下幾個勞苦功高的妻妾,這是在計劃之中的,但是宇文憲派人前來和談,這個還真的不在計劃之內,因此這一番折騰之後已經過了子夜。
簡單洗了一把臉,李藎忱連衣服都沒有脫,直接臥倒在牀上。
尉遲貞已經睡了一會兒,不過沒有李藎忱在旁邊,應該睡得不是很沉,雖然李藎忱已經儘可能的輕手輕腳,但還是把她吵醒了,此時迷迷糊糊的湊過來:“陛下,什麼時候了,怎麼纔回來呀?”
李藎忱攬過來她:“早就過了子時了。”
“醫院那邊有什麼事麼,怎麼這麼慢?”尉遲貞擔憂的問道,“要不要妾身過去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