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甚至,百姓自己都能夠開設工坊和商鋪。
人心思變,則再也不可能回去。
李藎忱通過這些方式,把民心從世家那邊搶過來,世家也不過就是無根飄萍,不足爲慮。
民意滔滔如洪水,引動着時代,又順應着時代。
因此想要逆着潮流而走,依舊維護着舊有制度的世家,自然而然會在這驚濤拍岸之下粉身碎骨。
世家,輸得不怨。
他們以爲的空中樓閣,實際上是汪洋大海,是濤濤民意,是民心所向、無可阻擋。
沈君高默默嘆了一聲。
根本不入他們眼睛的這些“奇巧淫技”,這些“傷風敗俗”的政令,偏偏卻是給了百姓難以想象的好處,所以百姓至始至終都是堅定站在陛下身邊的。
而科舉制的存在,更是保證了平民百姓之中的朝廷制度擁躉者,以及陛下的崇拜者,能夠通過真才實學步步高昇。
朝堂上一個個對現在大漢制度存在質疑的臣子們,或許並不會想到,當他們還在質疑陛下是不是誤入歧途的時候,陛下已經準備好了他們的接班人。
只要他們流露出來對朝廷政策的懷疑甚至不滿,那麼科舉考試選拔出來的人才自然而然就可以頂替他們的位置。
陛下,從來都不是心慈手軟之人。
今日大漢之疆域,今日大漢之威名,可都是這位陛下殺出來的!
內部的世家,外部的強敵,哪一個不是血流成河?
真以爲陛下是菩薩?
當科舉制推行的時候,大家就應該意識到,世家,舊制度,已經不是無可替代了。
只可惜又有幾個人意識到這一點?
尤其是不少出身世家的舊臣,甚至還把當初對江南世家所取得的勝利看作是一場新興世家和這些盤踞江南多年的舊有世家之間的鬥爭罷了。殊不知整個鬥爭的高度,始終處於新時代和舊時代的更迭上。
時代變了啊。
沈君高一時間也難免有些茫然。
大家對於陛下的那些看法,錯的不是陛下,而是自己。
沈君高的神情,李藎忱自然是看在眼裡。
新舊之交,沒有一味地流血殺戮,就已經算是不錯的了,不能指望着所有人都能夠明白自己的心思並且緊緊追隨。
大家的思想,總歸都有一個轉變的過程。
李藎忱也願意爲這些曾經爲大漢殫精竭慮、也曾經在南北朝亂世之中盡全力保全民族氣運血脈的舊臣們留下足夠的時間,讓他們去完成自己的思想轉變,也去適應這個時代新的發展思路。
至於這個發展思路對不對,李藎忱只能說,時間會證明一切。
陳叔慎的眼神倒是遠比沈君高來的澄澈。
還是年輕啊,沒有經歷過那些,自然就不會有多少顧慮。
在心中感慨完,李藎忱就不由得腹誹一句:什麼時候自己的心態也老了?
不行,下次打高句麗,朕也得去耍一耍,讓天下臣民都知道,大漢的皇帝依舊是那個銳意進取、所向披靡的皇帝!
陳叔慎當然不知道眼前的皇帝陛下已經在給自己找麻煩了——陛下御駕親征,就是又要丟下一堆朝政給羣臣,身爲隱隱的各部文官之首,又是朝廷不折不扣的財政大管家,陳叔慎自然要承擔起來更重的責任,而且······陛下御駕親征,不管有沒有這個必要,文官們都得努力苦苦相勸,又是好一通口水戰啊!
想到這裡,李藎忱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小舅子辛苦了。
下次給你加俸祿,加封地。
不過作爲姊夫的好工具人,還得繼續努力,該是你頭疼的事,一個都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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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行數日,已經從鴻溝進入淮水,抵達鍾離郡。
此時的淮水兩岸,早就已經不復當年身爲南北邊境線的肅殺。
往來船隻比起鴻溝上更多。
而曾經作爲南朝在淮南防線上重要支撐點的鐘離郡,此時儼然已經搖身一變,變成了一個大集市。
溝通江淮的邗溝和溝通淮水、大河的鴻溝分別位於鍾離的東西兩側,這就讓鍾離城外的淮水水道成了南北商船往來的必由之路。作爲沿途少有的重鎮,鍾離的發展自然亦是日新月異。
以至於當李藎忱第一眼再見到這座城的時候,甚至都有些認不出來了。
沒錯,原來的鐘離城佔地面積很小,高聳的城牆、狹小的城池,最是易守難攻。而且城裡城外,遍佈軍寨,層層疊疊,配合上一道道護城河和壕溝,固若金湯。
而今日的鐘離,城池還是那個城池,不過城池內外的軍營早就已經拆得一乾二淨,也就只有一些圈定區域、維持秩序用的鹿砦和柵欄,還保留着幾分這裡曾經是戰略要地的氛圍在。
城外的水師營寨也都已經變成一個個商用碼頭,畢竟大漢已經完全沒有在淮水上保持一支水師的必要了。
曾經強大的淮水水師,此時或是就地轉爲衙役負責維持淮水上的運輸秩序,或是歸入海軍編制了。
城中的軍寨,已經被府衙、錢莊等等取代,狹小的城池裡面,光是各式各樣的管理衙門就安排的滿滿當當。
無論是航運、貿易還是工業生產等等,都需要有部門來管理。
尤其是鍾離這種交通樞紐之地,每個部門都得需要大量的人手來維持。
而鍾離城外,又是另一番光景。
李藎忱放眼望去。
淮水上的千帆自不用說,這淮水兩岸,碼頭一座又一座,幾乎把整個河岸都鋪上了青石,縴夫、碼頭勞力的身影密密麻麻,無數的貨物從船上卸下來然後向南北流通。
在北岸向北面去的,是前去北岸的各處城鎮。
而在南岸卸下來的,不只是去往樑郡等地,在碼頭之後就是圍繞着城池一直向東、西、南三個方向延伸的集市。
集市由大量的商鋪、貨棧還有倉儲組成。
貨物在這裡囤積,然後根據買家的需要進行中轉,北上南下各不相同。
碼頭勞力們在喊着號子搬運貨物,掌櫃的帶着夥計們在商鋪門口清點貨物,朝廷的衙役們在路上維持秩序,時不時有官員走動覈查,好一番忙碌的景象!
至少在此地,李藎忱一眼就能看到一個完整的商品運轉體系。
而鍾離,已經是和當年的鐘離截然不同的一座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