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大海父子突然相繼出現,徹底擾亂了吳永盛的計劃。黃大海沒給吳永盛太多的機會,直闖方國文和谷中華的審訊室。
審訊室裡,辣椒剛穿上衣服,臉色慘白,篩糠一樣抖個不停。
黃大海一臉嚴肅,也不理會方國文和谷中華驚詫的目光,走過去抓起辣椒的手翻看了一下。
十個手指頭的指甲下面嚴重充血,顯然插過大頭針之類的東西,再看看手腕,一圈淤血印子,黃大海頓時心裡亮堂起來,問道:“這位同志,是不是有人對你刑訊逼供?”
辣椒起初懵懵懂懂不知所以,見到這個級別明顯高於其他人的胖警察給自己驗傷,霎時間沒反應過來,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黃大海補充道:“不要怕,是我臨海分局局長,是不是有人對你刑訊逼供?如果是,你可以提出來,我替你做主。”
話說到這裡,再明白不過了。黃毅的老子就是臨海分局局長,眼前這位,估計就是自己曾見過的那位毅哥的父親了。
辣椒心裡頓時亮堂,馬上換了一副嘴臉,哀哀叫喚起來,人乾脆順勢滾倒在地,雙手抓住黃大海的小腿,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嚷嚷:“政府啊,給我做主哇,他們又打又折磨,還拿我弟弟做威脅,要我按他們說的錄口供,否則就要抓我弟弟。請政府給我做主啊!”
在辣椒口中,習慣將警察叫政府,這種稱謂在八十年代很盛行。辣椒一直習慣了這麼叫,政府嘛,就是代表了一切專政機關,用來叫誰都沒錯。
這下輪到方國文和谷中華傻眼了,沒想到這辣椒審訊時侯挺能抗的,一見黃大海就像個落難被屈的草民,哭得比竇娥慘,喊得比小白菜還冤。
這王八蛋太老江湖了!方國文和谷中華同時在腦海咒罵着眼前這個小流/氓,同時又無可奈何。
吳永盛剛好上洗手間,蹲在裡頭開大號,順便抽了一根菸。當他渾身通泰走出廁所,事情已經不可逆轉,黃大海在審訊室裡教訓着自己兩個手下。
“這調查組是由臨海區負責的,你們市局的人插什麼手?!還在我的地盤上搞刑訊逼供?咱們當警察的,講的是證據,不是比誰更能折磨人。這樣的口供有真實性?誰讓你們誘導嫌疑犯作供的?!”
一連串的高調責問讓方國文和谷中華接不上趟,黃大海說的都是道理,可是誰都知道那是在唱高調,作爲老警察,誰都不會比誰更乾淨。有句老話叫做,警察當久了,誰屁股上都會有點兒屎。
正當倆人手足無措的時候,吳永盛及時趕到,倆人見了救星一樣,叫了聲:“科長……”
黃大海轉過身來,同吳永盛面對面,倆位老冤家在這種環境中見面,方國文和谷中華不由擔心兩人火星撞地球,當場就鬧翻。
事情卻出人意料地平靜,黃大海甚至還熱情伸出雙手,說:“哎喲,吳科長,這案子還老您大駕親自審訊?應該由我們臨海區的調查組負責纔對嘛。”
言下之意是指吳永盛越界了。
吳永盛也是呵呵一笑,好像見到老朋友一樣,說:“黃局,這不是調查組人手不足嘛,解放派出所工作又繁瑣,抽不出人,小林一個人審不過來,我就讓自己科裡的人來幫一下忙。怎麼?黃局您怎麼也這麼有空親自來這裡指導工作?”
最後一句,反將了黃大海一軍,暗指黃大海心中有鬼。
倆人都是官場老江湖,話都說得綿裡藏針,卻不露鋒芒,更不會在部下面前翻臉。領導都得有領導的樣,要吵要打,也要關起門來幹架。
吳永盛說:“咱們到會議室坐下慢慢聊一下如何。”
黃大海咧嘴笑了,圓臉上滿是細密的笑紋,說:“好啊,是該談談了。”說完轉身對方國文和谷中華說:“人不能這麼審,你們繼續吧。”
他也不再製止倆人繼續審訊辣椒,可是方國文和谷中華很清楚,黃大海這麼一現身,又表明了身份,已經用行動告訴辣椒,啥都不要怕,別亂說話。
這場審訊到了這裡,已經失去先前的意義。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吳永盛暗自在心裡罵娘,懊悔沒有找個合適的地點審訊,如果到工商所,情況是否會好一點?
想想又不可能,只要丁子華或者周宏偉在場,消息始終還是蓋不住,即便丁子華不通風報信,以周宏偉的滑頭和諂媚,也會這麼做。其實從一開始,這個調查組就沒有什麼秘密。
事情既然來了,也好,談一下,鬧一鬧,自己是市裡派來監督辦案的,大不了再把*的副部長也叫過來,把事情矛頭指向黃大海,逼他迴避,或者將案子轉交市裡。
黃大海的出現,還有一個人喜出望外。
如吳永盛所料,周宏偉一開始就扮演着通風報信的角色,這是一次絕好的表忠心機會,把握好了,自己在黃大海心目中的印象又能加上幾分。
自從閔炳如瘋了後,宗何利被調任調處辦主任,架空了權力,打私辦的工作一直由安秋嵐暫時主持,如果這回事情辦好了,得了黃大海的歡心,再到李亞文那裡做做工作,說不定有機會坐上打私辦主任的位置,而打私辦主任一般都是由政法委副書記兼任,自己仕途又可以更進一步。
值得高興的不止如此。對於睚眥必報的周宏偉,這是對林安然落井下石的最好機會。這姓林的居然把黃大海的兒子黃毅傳喚過來問話,真是不知死活,但有一條他沒弄明白,林安然怎麼找到黃毅的。
他聽人說黃毅到了解放所,可是已經進了審訊室,在裡面和林安然關門不出,估計在問話。周宏偉自己沒見着黃毅,於是猜測林安然立功心切,查到黃毅這裡就派人把他抓了回來,卻不知道黃毅就是分局局長黃大海的寶貝兒子,糊里糊塗闖下大禍都懵然不知。
在會議室裡見到黃大海,周宏偉喜上眉梢,斟茶倒水忙得像個飯店裡的小夥計。趁吳永盛去審訊室裡交待自己兩個親信如何善後的功夫,周宏偉上前邀功之餘又順帶告了林安然一刁狀。他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林安然身上,把他描述成一個好大喜功不知好歹的愣頭青。
經過周宏偉的添油加醋,黃大海盛怒之餘未及細想,對林安然反感頓生。
這小王八蛋,好歹自己和他也是老鄉,而且以前還是鄰居呢!既然知道是黃毅,怎麼就沒留點情?
黃大海心想,不能放過這小子。這一點他沒告訴周宏偉,周宏偉自然不會知道黃大海曾經是林安然的鄰居,黃毅曾經是林安然的兒時玩伴,否則也不會這麼傻在黃大海面前告刁狀。
現在是月底了,下月初,黨校的後備幹部培訓班就要開鑼,安秋嵐爲了公平起見,提了兩位人選,一個是林安然,一個是江建文。一開始,自己也好,李亞文書記也好,都意屬林安然,私下基本達成共識,讓林安然去參加這期的培訓班,現在看來,絕不能讓姓林的小子如願。
黃大海在官場上多年都奉行非友即敵的處事觀,在這一層面上,他多少受到李亞文的影響。他是李亞文的親信,追隨李亞文左右,說不上是絕對肝腦塗地的忠心,但無形中還是受到影響。
李亞文氣量小,黃大海自然也不會寬厚待人。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羣分,就是這個道理。
他點燃一根菸,想道:林安然你還想去培訓班?真是吃錯藥,想錯心了!
林安然此時還在審訊室裡,對於周宏偉的所作所爲一概不知,在審訊室裡,與其說是審訊,不如說是談心,林安然讓黃毅將事情前後經過一一說個清楚,又以老朋友的身份訓了一頓黃毅。
黃毅此時才知道事情鬧大了,以往在臨海區,有父親罩着,無風無浪,做什麼事別人都讓他三分,尤其最近半年,老爹升任分局長,拍馬屁的人更是如糞坑裡的蒼蠅,趕都趕不走,一開始還覺得彆扭,漸漸就成了習慣,然後是享受這種衆星捧月的感覺。
其實一個衙內,也是捧出來慣出來的。
問完話,林安然和黃毅談了一陣,心裡考慮最多的還是接下來如何處理,他不知道黃大海已經趕到了解放所,他只知道,這次調查,自己已經被吳永盛捲進這個局裡,現在就像走鋼絲,稍有不慎,自己的仕途可能就會遭遇不必要的麻煩,甚至爲此像江建文那樣坐上幾年的冷板凳。
官場上,一步慢,步步慢。好比搭車,一個站接着一個站地轉車,始發站是基層,最終的目的地是中央,中間要換乘多趟列車。中途只要一個站出狀況誤車,接下來任何一趟車都會比別人慢,想走得更快更遠,就要懂得車站裡的規矩,找機會搭乘快車,或者找關係混上早一班的列車。
當然,還有一種極端的做法,就是把別人擠掉,搶他手裡的車票。
捫心而問,林安然對當大官還沒有一個瘋狂熱衷的態度,他的政治態度和政治願望只是想做個好官,爲普通的民衆辦點實事,真正做一些有利於這個國家的事情。這是他從小接受國家教育和家庭教育的結果,但他卻由衷討厭失敗,尤其討厭被當槍使,既然吳永盛想把自己玩弄於股掌之間,自己當然不能遂了他的願。
從另外一個角度說,這就是鬥心,在官場上,無鬥心不行,鬥心太盛也不好。沒鬥心,人就沒動力;鬥心太盛,眼光就會狹隘,雙眼就會被鬥爭所矇蔽,不能透過現象看本質。
所有的鬥爭,其實都是爲了享受權力,施展抱負。前者是手段,後者是目的。所以,前者絕對可以爲後者讓步。在必要的時候放棄鬥爭去達到目的,與自己的對手雙活共贏,這纔是真正的官場藝術。
而那種爲了個人好惡去死鬥,最後殺敵一千自損八百,換來一個慘勝的結果,其官場的智商也只能是幼兒園的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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