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然一大早接到了茹光彩的電話,讓他陪他早泳去。孔子文學網【..】
這個時候找自己,林安然用腳指頭想事都知道他是要來安慰自己。
到了泳場,茹光彩已經穿好泳褲在做熱身運動,林安然換了衣服,走到茹部長身邊,道:“茹部,我現在可是停職待查的人,你還敢讓我陪泳啊?”
茹光彩一聽就笑了,道:“咳!都知道是什麼回事。你也別酸溜溜說怪話,不高興就說出來就是。我管組織的,紀委的決定我管不着,幹部的思想波動我可以過問。我來同你談心也是正常的嘛。”
林安然做了幾個擴胸運動,舒出一口胸中濁氣,說:“現在好多人連見我都不想見了,唯恐得罪了市裡的領導。”
茹光彩說:“昨天開常委會,會上邵波同志可是爲你力爭過的,可是畢竟這是市裡的意思。況且王書記和馬主任倆人現在可都忌着你呢,怕你整出點什麼事來,影響了佟省長的行程。不過嘛,對於你的停職,我是投贊成票的。”
這話倒讓林安然感到很意外,看茹光彩笑得一臉的意味深長,他慢慢琢磨這裡面的味道。
“茹部長,你覺得我現在歇一歇比較好?”
茹光彩呵呵笑道:“爲什麼不好,佟省長要來了,現在到處都在忙得腳後跟打腚,你這時候撿了個清閒,優哉遊哉去渡假不好嗎?難道你自己也認爲你這所謂的索賄案會坐實?我看整個開發區管委會的常委裡,沒一個人認爲你林安然會貪圖衛國慶那十萬八萬,都知道這不過是個幌子。既然如此,你何不乾脆讓自己放鬆一下?以退爲進,或許另有生機也不定呢。”
他的話倒真給林安然提了醒,以退爲進,未必不是好事。況且陳港生現在也鬧情緒休假走人了,自己也停職了,這佟省長要來視察工業園項目,鹿泉街道正是檢查的重中之重。
估計一直半退休狀態的範天來和管黨羣的馬江波恐怕接手自己和陳港生的工作,一定是狗咬烏龜無從入嘴,王增明和馬海文,甚至趙奎和劉大同,面臨的問題不會比自己在職的時候要少。
林安然雖然想到了大概,還是謙虛道:“地球少了誰都轉嘛,茹部,你也太看得起我了。”
茹光彩道:“人嘛,驕傲自滿不好,妄自菲薄呢,也要不得。(..首發)你是什麼人,我清楚,開發區那些大小幹部和領導們更清楚,我估計吶,這不出兩天,這準備工作就得出亂子。孔子文學網”
茹光彩熱身做得差不多了,一揮手,說:“走,遊幾圈去,放心吧!天塌下來當杯子蓋,你該幹嘛幹嘛去。”說完,提着自己的泳圈下了水。
林安然站在岸上,慢慢品味茹光彩的話,這位組織部長可是官場鬥爭的老手,剛纔一番話絕非無的放矢,既然讓自己以退爲進,放鬆一下,肯定有他的用意。
這麼一想,他反倒放心下來,乾脆就找個安靜的地方,好好調整下身心,把這些官場的雜七雜八事兒先放一放。
至於白老實那邊,既然紀委已經立案,相信廖柏明和邵波也不會無所作爲。現在就算自己在主任位置上,也幫不上更大的忙了。
他忽然想起太平鎮那片美麗的海灘和絢麗的海底珊瑚羣,那裡又十分安靜,適合自己放鬆身心,對!就到太平鎮潛水吃海鮮去。反正陳港生也休假了,乾脆一起走。
打定主意,他追上已經跳入海里的茹光彩,衝進了清晨的海浪,迎着風浪向遠處游去。
白老實一大早就接到了通知,讓他到鹿泉街道司法所去一趟。本以爲是案子有了什麼新進展,結果走進司法所辦公室才發現,裡面坐了一堆自己不認識的人。
當然,也有認識的,是司法所的負責人徐紅和鹿泉街道的副書記馬江波。
“林主任呢?”白老實下意識問徐紅。
徐紅臉色稍顯爲難,沒說話,看了看馬江波,馬江波一口官方口吻,說:“林主任停職了,暫時由我負責你的案子。”
白老實一顆心迅速往下沉去,爲自己做主的林主任被停職了,那讓自己到這裡來到底是幹什麼?
他驚疑不定站在門口,挪不動腳步。
馬江波起身,熱情招呼道:“白老實同志,你先坐下。”把白老實拉到桌邊,幾乎是摁到椅子裡去的。
“這位,是我們濱海市的劉大同劉副市長,這邊這位,是我們管委會的王增明書記,他們很關心你的案子,今天過來是親自爲你主持調解會。”
聽完馬江波的介紹,白老實又坐不住了,站起來朝那兩位大官鞠躬,嘴裡連連道:“領導好,領導好。”
劉大同微笑着,打量着白老實,他和林安然初次見白老實的感覺是一個樣的。白老實就像一張被人攥在手裡的紙,狠狠捏了一把,顯得皺巴巴的,一看就知道是個膽小的老實人。
劉大同溫和道:“老實同志,坐下,坐吧。是我們關心遲了,讓你受了委屈。衛國慶同志那邊,我們黨委已經作了批評了,打人怎麼說都是不對的,至於你的老婆蔡慶娥和衛志強媳婦李香梅之間的案子,是一個不幸,我個人提議,冤家宜解不宜結,能協商解決的事情,就沒必要鬧到公安裡,非得雙方都抓起來,都判刑,就不好了。”
沒想到白老實一聽,噌地站了起來:“我老婆沒犯罪,她是被打的,她都被打瞎了!李香梅根本沒受傷……”
劉大同攤攤手,說:“既然沒受傷,爲什麼有法醫的鑑定呢?是流產呢,刑事罪行啊。”
正說着,衛國慶進來了。看到白老實,就輕蔑地把頭揚到一邊,和劉大同、王增明打了招呼,大馬金刀往白老實對面的椅子裡一坐,一雙眼珠子就逼視着白老實。
白老實被他一看,身子抖了一下,縮了一縮,矮了三分。
徐紅在一邊看了暗暗嘆氣,今天這場調解真是濱海市歷史以來破天荒的,兩個常委到場,其中一個還是常務副市長,一個是管委會的書記,這是她能找到的調解資料裡都沒見到過的高規格。
顯然,這十分不正常,徐紅清楚,恐怕白老實要頂不住壓力,軟服下去了。剛纔馬江波已經傳達了劉大同的指示,務必讓白老實簽下和解協議,至於賠多少,怎麼賠,由衛國慶提出,馬江波和劉大同調和。
衛國慶看到白老實很害怕自己,得意洋洋,說:“白老實,今天我是給劉市長和王書記的面子,纔到場和你調解的。這樣,我衛國慶從來做事都直來直去,你只要答應和衛志強雙方達成和解,不再追究你們夫妻被打的事情,也不再到處去污衊我,我馬上給你二十萬,現鈔!而且,你兩夫妻此後也留在我們紫荊花集團裡工作,我會親自給你們安排不錯的位置。”
說完,頭轉向旁邊的周繁榮。
周繁榮馬上會意,上來就將一個大旅行袋放在桌子上,拉開拉鍊,往桌上一倒。只見一捆捆嶄新的人民幣掉落在桌面上,砸得木製的桌子咚咚作響。
“只要簽下協議,這錢,歸你!”
衛國慶接過周繁榮遞過來的水煙筒,咕咚咕咚抽起來,再也不看白老實。
劉大同和王增明面面相覷,沒想到衛國慶這人用這麼粗放的方式來進行談判,似乎有點兒以勢壓人,不過,劉大同也好,王增明也罷,都覺得這種方法很有衝擊力。
一捆捆沒拆封的人民幣,這可是現鈔啊!
白老實嚥了一口唾沫,他從沒想過這一輩子能掙二十萬,有這筆錢,可以馬上回家鄉蓋好房子,可以爲蔡慶娥裝個義眼,蔡慶娥的眼睛還有一隻,至少還能看到路。
只要籤個字,這些花花綠綠的鈔票,都是自己的了。
白老實感到自己的手心在冒汗,脊樑骨也在冒汗,很快,就連鼻尖,也沁出一層密密麻麻的汗珠子。
劉大同和王增明對視一眼,暗自鬆了口氣,恐怕白老實是抵擋不住這些鈔票的誘惑了。
是啊,誰能抵擋錢的誘惑?人嘛,總得生活,生活總要花錢,要好的生活,就得花更多的錢!
錢吶!你這殺人不見血的刀!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調解室裡靜得只能聽見呼吸聲,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白老實的身上。
一分鐘過去,兩分鐘過去……五分鐘過去……
衛國慶忽然覺得氣氛有些異樣,似乎有什麼東西發生了變化,他停下手裡的水煙筒,卻看見白老實慢慢從自己座位上站了起來。
劉大同和王增明,覺得那個如被攥皺的衣服一樣的農村老頭兒,正一點點地舒展開來。
不,是一點點地挺直了腰桿。那種皺巴巴的感覺,一點點消失,整個瘦小的身軀裡彷彿早已經憋了一股巨大的能量,只是早先是憋在肚子裡,憋在胸腔裡,此時越漲越大,慢慢揮灑、透露了出來!
到最後,兩位廳級大員和那位身價三十多億的老總,聽見了一聲如吶喊般的聲音。
“我——不——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