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然從審訊室出來,曹建傑衝他指了指會議室,說:“黃局過來了。”
裡面的黃毅聞言,一口煙嗆着,差點肺都咳出來,臉刷的就白了,慌張地對林安然說:“那……我先走了。”
讓他走也好,林安然想,黃家父子在這種場合見面,尷尬不說,萬一黃大海沒忍住火氣,分分鐘當場扇這個不爭氣兒子的耳光。
等黃毅下了樓,林安然這才走進會議室。
室內煙霧繚繞,氣氛緊張。黃大海抽着煙,一言不發,胖臉上看不到一絲表情,像停屍間裡的死屍。
周宏偉坐在黃大海旁邊,看到林安然進來,語氣顯得有些幸災樂禍,說:“林股長,你的審訊工作沒把好關呀。”他偷看了一眼吳永盛,沒敢說嚴刑逼供的事,不過顯然暗示林安然的工作沒做好。
林安然深知周宏偉唯恐天下不亂的小人德行,看他這副表情,已經猜到幾分,恐怕已經在黃大海面前給自己上眼藥了。但這裡不是向黃大海解釋的場合,他禮貌地向黃大海打了個招呼:“黃局,下午好。”
黃大海沒吭聲,彷彿沒看到林安然,繼續抽菸。
林安然知道現在跟他說什麼都沒用,幸好之前已經向安秋嵐報備了一下,相信自己這個頂頭上司知道事情始末,不是自己有意對黃大海下手。
吳永盛倒是顯得熱情許多,主動問:“小林,你把黃毅帶回來了?”
黃大海臉上的肥肉終於抽動了一下,半眯的眼裡,目光緩緩斜了過來。
“嗯,是叫過來了,問完話又走了。”林安然如實彙報,說:“根據現在掌握的情況看,黃毅在這事裡牽涉不深。案子和舉報信的內容,有些出入。實際情況是市場裡的水產銷售商和養殖戶之間因爲價格問題產生矛盾,從而引起了糾紛,鬥毆案件也就是因此而起。至於涉黑,是有社會閒散人員和一些道上的混混參與,不過倒不是涉黑團伙去壟斷價格,是市場裡的銷售商想壟斷價格。”
說罷把目光轉向一起進來的曹建傑。
曹建傑見林安然望向自己,知道他要自己表態,呃了一聲,說:“早倆個月我們工商所確實掌握了一些的信息,龍四的行爲有擾亂市場秩序的嫌疑,本來打算找他談談的,沒想到這事會發展到鬥毆,而且鬧到了市裡。”
黃大海先是一愣,然後表情稍稍鬆動了一些,情況顯然比他想象的要好。他笑眯眯對吳永盛說:“吳科長,既然是這種情況,這事我看交由工商局處理就算了。”
在辣椒翻供之後,黃大海佔了上峰。現在這番話就像個信號,明顯是給一個臺階讓吳永盛下,但一點協商的口吻都沒有,又顯得有些咄咄逼人。
吳永盛心裡大爲光火,心中暗罵,黃大海你他媽算個球!這案子是市委交辦,怎麼回覆市裡應由臨海區委來決定,還輪不到你一個分局局長現在就敲錘子定音!雖說你是個常委,可臨海區有九位常委!
況且你自己兒子牽涉在裡頭,不避嫌到派出所裡攪合就算了,居然還敢下命令一樣要求調查組如何如何?
想到這裡,嘴上沒怎麼客氣,說:“我看這事情不妥吧,黃局你雖然是分局長,可這事是市委交辦,錢書記、趙市長、朱常委都層層簽了字的,雖然交給你們臨海區偵辦,可是定論得讓你們李書記下。況且,這事情可牽涉了黃毅,按規定,你理應迴避。至於調查組的調查報告怎麼寫,要等陳部長過來,大家一起商量後才做決定。”
吳永盛這麼一說,意思在明白不過,就是拒絕了黃大海的臺階。
給臉你還不要臉了?當我黃某人好欺負?黃大海一肚子邪火越燒越旺,將菸頭狠狠撳滅在菸灰缸裡,大聲道:“你們怎麼調查我不管,好,吳科長你說我要回避,那我可以迴避,但是你們在我所裡大搞嚴刑逼供,我要講這事上報市局和市領導。另外,我有理由懷疑目前調查工作的公正性,還有你們問話材料的真實性。這事,我會如實向區、市領導反映。”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吳永盛也不管自己手裡有多少籌碼,反正自己下不了臺也不能讓黃大海好過,現在自己不是臨海區的人,市局局長又是雷鳴,不用看李亞文的臉色,就算這次搞不倒黃大海,也要搞臭他的名聲。
“行吧,你愛怎麼反映就怎麼反映,但是目前調查組的事情請別插手。”
黃大海站起來,冷冷看着吳永盛。吳永盛也不示弱,也站了起來。黃大海矮胖,吳永盛高大,兩人頂牛一樣對視了片刻。黃大海終於說:“好,咱們走着瞧。”說完拿起桌上的大檐帽,往頭上一扣,也不管戴正還是戴歪了,怒氣衝衝甩開步子往外走,走到林安然身邊,停了一下,重重哼了一聲,說:“看不出呀,小林你真是個能幹的人,前途無量嘛。”
林安然清楚自己暫時無法消除黃大海對自己的誤會,也不想多說,黃毅是他的兒子,兒子不爭氣,做老子的也有責任。你黃大海不能拉屎不出說地硬,什麼都怪罪到別人頭上。
這麼一想,頓時連給他解釋的興趣都沒了,禮貌笑了一下,點點頭,等他走了,這纔對吳永盛說:“吳科長,這事具體最後報告怎麼寫,我建議讓我對辣椒再次提審,做一次較爲公正的筆錄。”
言下之意,表明自己已經知道他和黃大海之間的恩怨,現在要把訊問工作接手過來。
吳永盛雖然不願意,但也沒什麼辦法,更找不出別的什麼理由。被黃大海一攪,實際上對辣椒的訊問工作已經功虧一簣,知道黃大海插手,辣椒肯定死活不肯在筆錄上簽字。他原本想,由自己人訊問,然後讓林安然簽字,林安然不明就裡,估計會糊里糊塗就簽了,等木已成舟,事情就能定性,然後按照自己的計劃轉交市裡處置。
現在看來,就連林安然也對自己不信任了,想到這黃大海也真絕了,這關鍵時候插了一腿進來,雖然看似拿自己沒輒,最後敗興離場,實際上,現在是自己被他弄得很被動。
事情真捅到市裡,自己雖然也不會受到多少責備,但案子是絕對不能再碰了。市領導不是傻瓜,不會讓一個有私怨的人去調查一個臨海區常委黃大海。
他有些沮喪擺擺手,說:“好吧,你去告訴國文他們,把訊問工作接手過來吧。”
……
誰也沒料到這個下午會發生這麼多事,短短的三個小時,案子峰迴路轉,事情大起大落,林安然想趁熱打鐵把辣椒重審一次,腰裡的呼機猛烈震動起來。
一看,是鍾惠。
這纔想起今晚約了鍾惠,答應假扮她男友去見鍾部長爲她安排的相親對象,順道攪局。
剛想給鍾惠回個電話,呼機再一次震動起來,這次是安秋嵐辦公室的電話。
林安然回過去,安秋嵐的口氣有些着急,又充滿疑惑,說:“小林,你哪得罪黃常委了?”
黃大海這麼快就對自己動手了?看來得罪這種氣量小的領導,還真是立竿見影,要是提拔能來得這麼快就好了。
“我看黃常委對我有些誤會了,以爲是我揪着黃毅不放,找他麻煩。”林安然說完自己都覺得好笑,又補充道:“我一個小小股長,我幹嘛跟他過不去?他一個堂堂常委,這點事都想不明白?”
安秋嵐鬆了口氣,說:“是這樣啊?這事你之前跟我彙報過,我相信你。黃常委剛纔怒氣衝衝給我打了個電話,說讓我取消你到黨校學習的資格,讓小鄭去。我聽了電話就知道出事了。”
林安然還是笑呵呵說:“謝謝書記您的關心,沒事,條條大路通羅馬,這次沒去成,也不代表以後不能去。”
這麼說顯然是安慰自己,如果黃大海對自己真的有看法,相信只要他在位一天,自己別想有出頭之日。
“小林,你別灰心。我現在去找找李書記,請他做做工作,興許還有希望。”
林安然說:“太麻煩您了。”
放下電話,林安然給鍾惠打了個電話,說自己現在還在忙,有事不能去了。
鍾惠在電話裡一通埋怨,發公主脾氣,說林安然你別不識好歹,讓你假扮一下我男朋友就這麼爲難你了?你趕緊過來!
林安然最聽不得女人用命令式口氣跟自己說話,他多少都有些大男人主義,加上現在心煩得很,去黨校的事情岌岌可危,這邊手尾又沒處理好,怎麼處理才能讓案子得到一個最好的結果,既不偏私,又能不得罪人。
要將這個爛攤子收拾好,不知道要死多少腦細胞。
鍾惠見林安然不說話,又在電話裡催問:“你說話呀!到底來不來!你還當我是你朋友不?”
林安然直接掛了她的電話,煩躁地點了一根菸,走到陽臺上讓自己冷靜下來。
已是下班時間,夕陽西下,黃昏如血,從陽臺望出去,街上車水馬龍人流如織。
世界上的人真多,可是路永遠靠自己走,眼前的事情還得靠自己去解決。
參加工作以來,林安然第一次覺得無奈,在溫暖的夏日黃昏裡打了個寒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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