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然一大早上班,剛進辦公室裡屁股還沒坐熱,桌上的電話鈴聲就急促地響了起來。
“安然,我有個天大的好消息,你想不想知道?”電話那頭是鍾惠銀鈴般聲音。
林安然自從離開調查組之後一直沒再回過市區,鍾惠也有段日子沒見了,忽然打電話過來說自己有天大的喜訊,馬上猜到是葉文高上次在海景山莊裡談話時候說的一番莫名其妙的話。
“鍾組長,有什麼大喜事?難道你要嫁人了?”林安然裝出一副十分擔心的口吻道:“如果是你要結婚,那就不是喜訊了,晴天霹靂嘛。”
鍾惠雖然知道林安然是開玩笑,可還是愛聽他這麼說,輕呸一聲道:“口不對心,我看你心裡是巴不得我早早嫁出去,免得整天纏着你對吧?”
林安然呵呵笑道:“哪裡的話嘛……”
正說着,縣府辦的工作人員拿了今天的文件敲門進來。
林安然壓低聲音道:“有人來了,不開玩笑了,有事就說吧。”
鍾惠說:“昨天我爸回家吃飯,在飯桌上說起你來着,我看他那樣子,挺有些眉飛色舞的意思,還讓我有空叫你過來吃飯呢。後來我有心探了幾句,他才說漏了嘴,說你要回開發區去工作了。你現在是副處,回來怎麼也得弄個正處級吧?至少是管委會主任了。”
林安然笑道:“管委會現在不是有主任了嗎?怎麼可能嘛。”
鍾惠想想也對,開發區似乎沒有適合林安然的位置了。
“總不能讓你平調吧?說實在,你在城關縣這幾年,政績是全市裡所有縣處級幹部裡最突出的一個,要是平調你回來,我看你不如不回來了,我哥在城關縣當縣長,你和他搭檔比回來市區裡強,彭書記快到站了,估計要往市裡調整,我哥到時候接任,可以給你推薦當個縣長多好。”
林安然說:“我們的鐘惠同志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市儈了?看來組織部是個鍛鍊人的地方,到那裡工作幾年,張嘴就待遇,閉嘴就職務,不得了了。況且,官場上又不是隻看政績,這一點你應該很清楚。”
鍾惠又呸了一聲,說:“林安然,你少給我唱高調,換了別人,我才懶得打這個電話,愛聽不聽,明天你回來市區一趟,到我家裡吃飯,我爸要見你。”
說完,沒容林安然答應不答應,鍾惠就掛了電話。
鍾惠的電話剛放下,其他電話又進來了。其中有一些官場上的朋友,也有尚東海這類消息靈通人士,最讓人驚訝的是,就連曾春也打了電話過來。
曾春現在是市委常委、政法委書記、公安局長,可謂是位高權重,不過向來對林安然沒什麼架子,這一點讓林安然也有些捉摸不透。
“老弟,恭喜啊!”曾春一點兒沒顧忌,張嘴就恭喜。
實際上,自從葉文高和自己談過話之後,回開發區一事只是時間問題,不過現在組織部門還沒開始考察,他作爲一個常委卻大咧咧打電話到自己這裡來,直言不諱提前恭喜,顯然有些違反組織原則。
“喜從何來啊?曾大哥,別拿我一小副縣長開玩笑了。”林安然故意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曾春說:“老弟,你該不是在官場待的時間太長,也學會玩口是心非那一套了吧!現在誰都知道了,難道你是當事人,你自己反倒不清楚了?”
林安然說:“古語有云,當局者迷,還要請曾大哥你這位高人替我指點指點迷津了。”
曾春說:“指點迷津算不上,不過老弟很快和我一樣都是市委常委了,在濱海市歷史上,出了84年地市合併那會兒有過破格提拔,之後一直都沒出過這樣的人才呢!以後大家在同一個鍋裡勺飯吃,以後還要多關照啊。”
林安然故作驚訝道:“我倒是真沒聽說過,今天一早上班,這電話就不停打過來,你們一個個都成了神算子了,倒是我,糊里糊塗,雲裡霧中。”
曾春哈哈大笑,說:“行了,我還不會拿這種事開玩笑,既然你要升官了,老哥我提早爲你慶祝慶祝,今晚出市區吧,我在鎮海宮定了個大房間,一起吃個飯。”
如果是普通官場上的人,在這種時候打電話來無非是幾種情況,第一種是和自己也不算熟悉,打電話來純粹爲了說幾句好話,套套近乎;還有一種就是真心關心自己,打電話過來問問究竟,是真的也替自己樂呵一下;當然第三種就是曾春這種,他不需要巴結林安然,也不需要表示什麼關心,因爲覺得大家雖然關係還行,可還沒到那個層次,之所以打電話來是爲了別的目的。
不過曾春是常委,即便知道他另有所圖,推脫起來似乎也不禮貌,不管自己和劉大同怎樣,但和曾春之間一直溫情脈脈,無風無浪,倆人相互欣賞,又相互提防。這是種典型的官場關係,林安然當然不會蠢到板起臉一派正氣那樣講所有人拒之門外。
包括官位比自己低的,林安然都會很客氣,要吃飯都答應得爽快,然後都補充一句,說自己最近實在忙,儘量安排時間,這樣大家客套一下,也就過去了,沒誰會真的天天打電話來纏着你吃飯,又不是求你辦事。
“好吧,曾大哥請客,我豈能不到,那就今晚見吧!”
放下電話,林安然忍不住想,看來自己要當開發區書記一事恐怕已經過了常委會議的討論了,而且是昨天剛剛定下來的,否則不會今天一大早就這麼多報喜電話進來。
曾春今晚的飯局恐怕不是一般的飯局,如果真的是普通朋友請吃法,就該像尚東海那樣。
尚東海打電話來也不說別的,只說聽說你小子要高升了,你得請客!這樣纔是真正的好朋友,不是主動請你,而是讓你請他吃飯。
正想着,鍾躍民從門口進來,遠遠就說:“安然,有空沒有?我有事要和你談談。”
縣府辦的工作人員見縣長進了副縣長辦公室,趕緊過來倒茶。
鍾躍民等秘書股的人倒完茶,揮揮手讓他出去,又交代把門帶上。
林安然等人走了,就笑:“躍民,什麼事這麼神秘啊?”
鍾躍民說:“恐怕你也聽說了,市裡已經同意將你作爲開發區管委會書記人選報送到省裡,我想到了省裡應該也會順利通過,一點問題都沒有。”
林安然說:“這可不一定,昨晚決定的事情今早也可能發生變化,這事情誰都說不準。”
這本是一句謙虛話,不料鍾躍民聽了卻不是很高興,說:“行了,咱們之間雖然是上下級關係,可是這幾年來,我也沒當你是外人。現在濱海市的幹部哪個不知道省委葉書記親自召見你?然後寧書記就要破格提拔你,這事之間真的沒關係?”
林安然只好自打圓場,說:“躍民,剛纔的話有些耍太極的味道了,我道歉。不過我說的是實話,官場風雲變幻,誰也不知道下步會發生什麼。你也知道現在咱們省裡的情況,葉書記未必能說了算。”
鍾躍民笑了笑:“一個省委書記連這點都安排不了?如果你的位置被否了,他也敢否了馬海文的常務副市長,現在實際上就是把一道選擇題送上去。馬海文要當常務副市長,首先要當副市長,如果你被否了,葉文高肯定會插手讓馬海文當不上常務,進不了班子。他要提拔你可能有難度,但是要否掉馬海文,一點難度都沒有。鄔省長難道會不清楚?這道題,從一開始市裡寧書記召集書記辦公會議,劉大同就已經輸了一步棋了,所以我判斷,你絕對能上。”
鍾躍民的父親是鐘山南,多年來一直在組織線上工作,鍾躍民耳渲目染,當然也就承襲了父親那種分析能力,從組織的角度去看待問題。
林安然聽了他一席話,覺得還真是這麼一回事,如今劉大同、趙奎甚至鄔士林都面臨了一個很大的麻煩,就是在馬海文和林安然之間做一個選擇。
林安然只是個副處級別的幹部,就算在這次競爭裡頭什麼都沒撈到,大不了就回到城關縣去繼續當副縣長,而馬海文如果擺陣,那麼就意味着,從一個常委的身份變成了一個普通副市長,在濱海市的常委班子裡就出現了兩個空缺,讓葉文高下一步有更多的調整空間。
可以說,這是一步相當精妙的棋,就連趙奎這種人也具備不了這種政治智慧,無論怎麼走,葉文高都划算。
葉文高高深的政治手段,讓林安然也歎爲觀止,鍾躍民這番話,也絕非他自己能想到的,估計在家是聽了鐘山南的分析纔會有這個結論。
看到林安然不說話,鍾躍民又道:“不過你也別高興太早了,這次你去開發區,恐怕也是步步險阻,前面的硬骨頭可不會少。”
林安然擡起頭,有些愕然道:“躍民,聽到什麼消息了?”
鍾躍民指指林安然的辦公桌:“早上來了市裡一份文件,你沒看?”
林安然說:“剛到一直就在聽電話,沒停過,到底來了什麼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