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風港工商所就在避風港海鮮交易市場旁邊,和悅民茶樓只隔着一條街,曹建傑說到就到。
上了樓,林安然在座位上稍稍起身,朝他搖手打招呼,曹建傑目光掃了一圈,終於發現坐在窗邊角落裡的林安然,微笑着點頭,也伸出手做了個打招呼的手勢,緩緩走了過來。
待他坐下,林安然爲他斟滿茶水,說:“吃點什麼?”
曹建傑客氣道:“隨便可以了,快到中午了,就當吃個午飯吧,這裡的排骨不錯,來個例牌吧。”
林安然叫過服務員,點了一例排骨,半碟白切雞,又點了一個蒜蓉炒菜心,想想又讓服務員上個雜魚海鮮湯,這纔對曹建傑說:“曹大哥,咱們第一次吃飯,您的口味我不知道,還需要什麼你別客氣,這餐我請客。”
曹建傑連忙擺手,說:“夠了夠了,上次我說了我請,別客氣了,還是讓我來吧,這裡是我的地頭,我買單他們會打折的。”
倆人都不是生人,在一個健身房裡玩了一年多,撇開工作不說,已經算得上熟人,以前是不知道對方也在體制內工作,現在知道了,感覺就有些奇怪。
一時間,氣氛有些沉默,林安然喝了一口茶,心裡盤算着怎麼開這個口。
他是找曹建傑瞭解情況的,若是以前,倆人算得上無話不談的朋友,曹建傑不是俗人,除了喜歡打打拳,對歷史和圍棋也有一定興趣,林安然在秦老爺子身邊時候,也常陪着老爺子下圍棋,所以倆人有許多共同話題,可這次卻不知如何說起。
直截了當開門見山?會不會有些唐突?當天在派出所裡,曹建傑明顯對這個案子有意迴避,好像知道點什麼內幕,若是這樣,他能輕易告訴自己?官場上,誰也不比誰的腸子少個彎,倒不是故意如此,而是誰都下意識去保護自己,所以說起話來往往繞個大彎子,半天說不到重點,這也是平頭百姓常說的打官腔。
如果曹建傑和自己打官腔怎麼辦?自己總不能像對付丁子華那樣也給曹建傑下套吧?好歹倆人也有些朋友之誼,真那樣做,以後就做不成朋友了。
曹建傑早就看穿了林安然的心思,接到他的電話就已經明白林安然的意圖,也沒打算瞞着林安然,避風港海鮮市場裡的事情,也不是什麼要緊的國家機密,內情遲早也會透露出去,時間長短的問題而已。
他含了一口茶,慢慢往肚子裡咽,細細品着茶裡的香、苦、甘、鮮。悅民茶樓的茶位是一塊錢一個,用的茶不算差,但這壺鐵觀音明顯是林安然另外點的,品質明顯比普通茶位送的茶葉高出許多。
“林老弟,咱們也不是第一天認識,乾脆打開天窗說亮話,你有什麼就問吧。”曹建傑主動打破了沉默。
林安然見他這麼坦誠,心頭一鬆,笑道:“曹大哥,我是擔心你是不是有什麼顧慮,所以也不想強人所難,怕給你出難題了。”
曹建傑又喝了一口茶,呵呵一笑,往向窗外,目光落在避風港海鮮市場的大門口,說:“我來這裡任所長才一年多點,市場裡的情況我多少知道一點,但我沒捲進去,你放心,這事和我沒什麼利益關係,你想知道什麼就問。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這時候,蒸排骨端了上來,林安然舉箸說:“咱們邊吃邊談,要不要來點酒?”
曹建傑說:“下午還要上班呢,來點啤酒可以了。”
其實林安然昨晚和李亞文他們吃飯已經喝得頭暈腦脹,今天聞到白酒洋酒味兒都想吐,打心眼裡不願意喝酒,但出於禮貌,還是問了一下曹建傑意見,見他說喝啤酒,頓時安下心來。啤酒基本上不能算酒,在濱海有種說法,啤酒又叫鬼佬涼茶,當茶來喝。
點了一瓶珠江啤酒,林安然倒上兩杯,說:“曹大哥,我對這邊的情況一點不熟悉,這案子還拜託你多多幫忙。”
曹建傑舉起啤酒杯碰了一下,說:“這事說複雜也複雜,說簡單也簡單。其實沒你們政法線什麼事,就是市場裡的人鬼打鬼,內鬥而已。就算你們不來調查,我也在考慮是否要向局裡打報告,對市場裡的一些經營行爲進行一下整頓,沒想到忽然間打了起來,驚動了市公安局和市統戰部,倒成了一宗涉黑案子了,這下倒好,免得我出面得罪人了。”
林安然見曹建傑說得乾脆,自己也就不必繞彎,直接問:“這舉報信裡說的鮑魚和對蝦被涉黑團伙壟斷,到底是真是假?”
曹建傑笑道:“被涉黑團伙壟斷?林老弟,你說這避風港海鮮市場建立至今有多少年了?你以前聽說過有涉黑團伙在這裡面壟斷什麼海鮮產品的事情嗎?”
避風港碼頭是一個漁港碼頭,早年漁民都在這裡交收漁獲,慢慢就形成了一個小集市。碼頭的業權是濱海市水產品公司的,88年的時候,在任的水產公司領導見有利可圖,就在碼頭附近的公司地皮上用鐵皮架子蓋起了這個簡易的水產市場,方便漁民和商家交易水產品,自己也可以收點租金管理費之類。
誰知道無心插柳柳成蔭,這水產市場越做越大,漸漸發展成佔地面積達到三萬平方米的濱海市最大海鮮交易市場,名氣越來越大,甚至周邊地區許多縣城的海鮮都集中到這裡進行交易,發往全國各地。
和臨海區的成衣街一樣,這批做水產生意的老闆是濱海市最早最原始的一批暴發戶,出身三教九流皆有,可謂是魚龍混雜,各自都有自己的勢力,可以說,養馬仔就是從那時候開始的。許多道上的混混都和市場裡的水產老闆有着這樣那樣的聯繫,道上的混混稱這爲“跟老闆”,老闆有事,混混就出頭。
所以一直以來,從沒哪股勢力能一統海鮮市場這塊風水寶地,大家都不是省油的燈,誰也不會服誰,說到壟斷市場裡的海產品,林安然確實是頭一遭聽說。
林安然皺着眉頭想了一會,說:“我起初以爲大傻和辣椒這倆年混好了,胃口大了,想到市場裡分一杯羹,據說這兩個人都是濱海市道上的後起之秀,做事比從前的老江湖要很辣許多,你看,他們有沒有可能到市場裡插一腿?”
曹建傑呵呵一笑,搖頭說:“再怎麼牛,也沒錢牛。大傻也好,辣椒也罷,都不過是在市場裡跟老闆而已,在市場裡都有他們的老闆。大傻的老闆是南洲島籍貫的養殖戶蘇易,這人在南洲島海域附近有許多魚排,每年產量不低,在市場裡算是最大的養殖戶老闆。辣椒的老闆是海鮮市場最大的收購商家,叫龍四,他手裡有許多省城和京城的客戶,每天採購量是市場裡最大的,他周圍也聚了一幫中間商小老闆。你想想,大傻和辣椒敢跟自己的老闆過不去?”
林安然想想也是,一方是養殖戶裡最大的勢力,一方是銷售商裡最大的勢力,難道剛纔曹建傑說的鬼打鬼,就是指這兩方勢力有什麼摩擦?並非什麼涉黑勢力要在裡頭欺行霸市?
他將自己的猜測跟曹建傑說了一下,曹建傑聽罷還是搖頭,說:“你說對了一半,確實是他們發生了摩擦,不過他們以前是一夥的,之所以發生摩擦,就因爲他們在爭奪市場裡的話語權。”
林安然忽然明白過來,說:“鮑魚和對蝦!價格的話語權?”
濱海市盛產鮑魚和對蝦,這兩樣水產品佔據了水產交易的半壁江山,也是外銷的最熱門產品,在全國來說,算得上是享譽大江南北。尤其是南洲島上獨特的九孔鮑,更是南方鮑魚品種裡的珍品。這九孔鮑不會長得很大,但是肉質鮮美,隨着養殖時間越長,身上的孔越多,直到九孔全開,就算成熟,可以上市銷售。
曹建傑說:“年初的時候,我聽到一個消息,說在市場裡的水產老闆在龍四的提議下打算成立什麼水產品協會,統一在市場裡交易的水產品的價格,主要針對鮑魚和對蝦,以免有的養殖戶低價拋售,其實說白了,就是想搞壟斷,我當時暗自查過,他們還沒談妥,所以就沒理會他們。如果成立這種協會,有強迫性質在裡頭,就有擾亂市場秩序的嫌疑。沒想到沒多久後他們居然自己窩裡反,居然打了起來。”
笑着搖了搖頭,又道:“據說是養殖戶的代表蘇易不服龍四,說憑什麼讓銷售商來定價而不是他們養殖戶,龍四則仗着自己的銷售渠道,也不服軟,兩方僵持不下。蘇易乾脆到省城找了大銷售商直接上來收購,龍四當然不讓,把銷售商的貨車扣在市場裡,雙方就派出大傻和辣椒講數,結果打了起來。”
“噢!是這樣。”林安然這回算明白了事情的緣由,看來臺商在南洲島的養殖場,肯定也是站在蘇易這邊的,既然龍四扣了省城銷售商的車,臺商的鮑魚銷售自然也就受了影響,當然要告一狀了,可是告又找不到什麼好的理由,總不能說是自己養殖和銷售兩幫人窩裡反,乾脆說這裡面有欺行霸市行爲,有涉黑團伙之類。
“這麼說,臺商告狀,也是蘇易的計策了?”林安然問道。
曹建傑不置可否,說:“這就不清楚了,不過臺商在南洲島上的養殖場是人工培育鮑魚苗場,技術含量挺高,以前還沒人能養殖九孔鮑,都是天然放養,這次算是個技術突破,聽說投資了不少錢,不排除龍四切斷了他們的銷路,導致他們告狀。不過最奇怪的是,那天我看到文件,舉報信的日期是在鬥毆後的一個禮拜才送到了統/戰/部,可是那時候,蘇易和龍四兩幫人已經談妥了,達成了一致,既然如此,爲什麼還要告?”
林安然想起那個神秘的和事佬,對他的身份一直也是十分好奇,能令大傻和辣椒握手言和,讓蘇易和龍四達成一致,這人絕對不是簡單的角色。
“曹大哥,你說出面擺平大傻和辣椒,還有蘇易和龍四的那個和事佬,是誰?”
曹建傑攤了攤手,說:“不知道,這事我們工商不想多管,複雜得很,反正這人身份不簡單,就連我這個工商所長,都做不到這點。”
是誰呢?林安然忽然對此人身份產生了強烈的好奇心。曹建傑看着他的表情,猜到了幾分,提醒道:“林老弟,我看你還是別趟渾水,調查組又不是你當主要領導,讓吳科長他們忙去,你還是先觀望觀望,免得捲進去,都不知道涉及了什麼人,要知道,這種事很容易沾得自己一身腥,我反正人出了,車出了,先看看他們怎麼查,再作打算。”
林安然咧嘴笑了。幸虧自己將抓人的責任先推到丁子華身上,將他捲進來,否則這位丁大所長估計也就像曹建傑一樣隔岸觀火看熱鬧。
現在自己必須靜觀其變,總而言之,不能皇帝不急太監急。這案子裡涉及的人絕對不簡單,丁子華、費力、周宏偉、吳永盛的態度都很奇怪,弄不好都是各懷鬼胎,自己還是先讓他們動起來,事情多拖一天,各人的態度就越明朗,到時候視情況再做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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