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都落在了林安然的身上。
鐘山南依舊是那種喜歡四兩撥千斤的手法,情況未明朗的時候永遠先留一手,看準機會再來個一矢中的。
林安然覺得劉大同之所以不想馬上上報是心存奢望,希望吳永盛會自己回來,真的如曾春所說的那樣,夫妻吵架不勝其煩,乾脆找地方躲清靜去了。
可這一點基本是站不住腳的。因爲吳永盛不是三歲小孩子,一個堂堂公安局的副局長,即便要躲清靜,恐怕也會跟辦公室的人說一聲,不會就這麼丟下一切不哼不哈就玩起失蹤來。否則即便是最後自己回來,這擅離職守的責任也需要擔上。
吳永盛最近沒捲入什麼職務犯罪案件裡,剛纔看廖柏明的口氣,紀委那邊也沒有接到什麼舉報要查這位副局長大人,是什麼讓他失蹤了呢?
這一點相當的蹊蹺,要弄明白這事,只能讓紀委馬上介入,配合公安一起從內到外進行調查。
拿定主意,林安然不慌不忙道:“既然鍾副書記讓我說,我就說說吧。首先,我贊同曾局的意見,暫時給兩天時間給公安。我個人認爲,吳永盛外逃的可能性不大,畢竟他沒涉什麼案,失蹤我看也不是躲清靜,可是至於什麼原因,我暫時也說不清,所以太早上報,將來恐怕也沒回旋的餘地。”
劉大同沒料到林安然會這麼說,十分驚訝地看着林安然,在場其餘的人都是一副驚愕的表情,紛紛投以不可置信的目光。
誰都知道林安然是劉大同的眼中釘肉中刺,林安然也沒少被劉大同爲難,現在居然掉過頭爲他說話,奇哉怪也!
鐘山南似乎看出林安然另有深意,於是不動聲色,說:“那麼安然同志你對處置方案有什麼好的提議?”
林安然說:“雖然吳永盛同志失蹤的原因未明,可是不排除一切的可能性,爲了把握主動,我建議一是紀委馬上介入調查,公安負責找人,紀委負責找原因;二是馬上到吳永盛的辦公室裡查看所有的資料,看看能否發現什麼線索;第三是組織審計部門介入,對吳永盛進行審計,尤其是他負責的交警這一塊,看看在經濟上有沒有什麼問題。”
話音落地,所有人又大出意料之外。剛纔都覺得林安然是站到了劉大同這一邊,現在一看,似乎又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
紀委和審計介入?劉大同臉頓時就黑得如同墨斗,這名義上是給吳永盛迴旋餘地,實則已經把他當做有問題的人來處理。s173言情小說吧
可是林安然說得又合情合理,自己要反駁恐怕也不好。心裡不禁暗罵吳永盛是個不爭氣的東西,自己當初怎麼就看中這塊不上牆的爛泥。
“辦公室畢竟可以去看看,審計是否可以延後一下?畢竟現在事情還未定性,這麼做,不是已經默認了吳永盛有問題了?將來他如果真的沒問題,還怎麼開展工作?”
劉大同提出了自己的反對意見。
鐘山南問秘書長王增明:“增明同志有什麼看法?”
王增明說:“我覺得劉市長說得有道理,畢竟這事還沒定性,處於保護同志的角度,不宜太早讓審計介入。”
鐘山南又看看在座的組織部長陳永年,這位是自己提拔起來的部下,不過卻是比自己更喜歡搞左右逢源的人。
果然陳永年乾脆把自己的筆推掉在地上,俯身去撿筆,裝作不知道鐘山南在看他。
宣傳部長樂玲和常委常青倆人也是欲言又止,顯然有些猶豫該不該做出選擇,以免得罪另外一方。
從內心來說,樂玲和常青都傾向於林安然的意見,不過劉大同這種人記仇,吳永盛誰都知道是他的心腹,如今要對他心腹開刀,劉大同當然不會高興。
鐘山南見大家都不說話,知道自己不表態恐怕也是不行了,於是清清嗓子道:“我贊成林安然同志的意見,去辦公室查看他私人物品和資料,有助於找到線索。如果吳永盛是沒問題的,審計也審計不出什麼來,更是還了他一個清白,不讓人審計,更會讓人猜疑。”
廖柏明馬上贊同道:“我覺得鍾副書記說得對,紀委這邊可以馬上派出精幹力量配合公安工作。”
樂玲見鐘山南表態了,在心裡權衡了一下利弊,決定站到鐘山南這邊,她和常青都是當年錢凡派系的幹部,劉大同一直就不待見他們倆,即便不得罪劉大同,劉大同也不會跟他們走到一起,乾脆不如重新選邊。
“我也贊同鍾副書記的意見,審計也可以說是保護同志的一種手段,如果覺得會讓人誤解了吳永盛同志,可以這樣,讓公安局的內部財務科自己派人理帳,審計局派兩個同志去指導一下,對外宣稱是指導,不說是查賬審計,是不是好聽一些。”
常青笑道:“樂玲果然是做宣傳出身的,咬文嚼字還是你在行,我贊同你說的,這樣既保留了吳永盛的面子,又能及早發現問題,我覺得挺好。”
劉大同見會上多數人同意讓紀委介入,自己也不好公然反對什麼,常青已經給了小小的臺階讓自己下,也只好順坡下驢算了。
他補充道:“出現這種情況,是不可原諒的!我們怎麼向老百姓交代?全市六百多萬幹部羣衆都在看我們的笑話!”
曾春說:“作爲政法委書記和公安局長,首先我要做檢討,是我失職,應該負起領導責任。”
在座的都發了言,沒有任何結果,無非是要求查清失蹤原因。只不過有的說得嚴厲些,有的說得緩和些,這都看發言者自己的分量了。
比方劉大同表面上聲色俱厲,實際卻暗中維護吳永盛,是因爲吳永盛是他一手提拔上來的。
曾春主動檢討,是因爲他主管政法工作,又是公安局的一把手,可他同時也做了檢討,說自己應負領導責任,但誰都知道,這事一碼歸一碼,就算吳永盛真的是畏罪潛逃,板子要打到曾春身上也不會太重,除非查出吳永盛和曾春之間有什麼瓜葛。
廖柏明話也說得很重,多半是因爲他畢竟是紀委書記;常青說話就軟多了,他是自從錢凡病死之後就一直受到打壓,不想多招惹是非,即便是站在鐘山南這邊,也要不顯山不顯水,不想過於尖銳;林安然話說得有輕有重,卻理性多了,少了些情緒性的東西。
會倒是開得很簡短,散會了,鐘山南讓廖柏明帶着倆個紀委的幹部跟隨曾春去了公安局辦公大樓,打開吳永盛的辦公室查查裡面到底有什麼線索。
林安然剛回到開發區纔不到十點,打算給茹光彩打個電話問問陪同雷諾參觀法式老建築的情況,沒想到卻接到了老張局長的電話。
老張局長在電話裡顯得十分興奮,說話都有些上氣不接下氣,讓林安然擔心他會激動過頭導致心臟受不了,便勸他慢慢說。
張文遠緩了口氣,纔將事情慢慢道來。
原來今天的參觀有了意外收穫,雷諾和張文遠在交談中無意提到當年自己曾祖父離開濱海之時曾經帶走了不少傢俱和瓷器之類的東西,還拿出隨身帶來的一本相本,讓張文遠看看當年他的曾祖在這裡的一些舊照。
讓張文遠大爲驚訝的是,這位雷諾先生的曾祖父竟然是位攝影愛好者,那時候是清末,照相機可不是一般人能擁有的,這位雷諾先生的曾祖是貴族,有一臺自己的照相機便不是什麼出奇的事情。
結果這位老雷諾竟然在業餘時間在濱海市城裡鄉間到處溜達,拍了無數照片,內容從人文風俗到地標建築無所不包。這些照片已經歷史久遠,有百年曆史,更難得的是,國內經過了抗戰、內戰,建國後又經歷了十年浩劫,許多珍貴的影像資料早就被付之一炬了。這些保存完好的照片,對了解清末濱海地區的人文風俗可是難得的一手珍貴資料,幾乎可以說是絕品。
張文遠大開眼界,當場激動的難以自抑,便厚着老臉請求這位法蘭西貴族後裔能否將所有照片複製一份交給濱海市文化部門。
雷諾見張文遠對自己的照片大加讚賞,自然也是臉上有光,法國人是驕傲的民族,自己手頭上有讓人稱道的東西,自然會無比歡喜,當場就答應下來。
張文遠同他深入一談,發覺雷諾曾祖當年帶走的傢俱和瓷器之類都屬於難得的文物,當時那位老雷諾估計沒料到今天這些東西對於濱海市來說是如此的意義重大。
不過張文遠又怕唐突,剛要了人家的照片,現在又伸手要傢俱,擔心是否有些過火。
他對林安然說:“何先生同你是朋友,又是雷諾的朋友,林書記,你能不能從中斡旋下,說服雷諾先生把那些傢俱捐獻給我們,如果有了這些,我可以保證能向省裡申請到文物保護的批准文件,這可是功德無量的一件事啊。”
林安然想想這並無什麼不可,昨晚看卓彤給出的初步計劃,其中不也包括了旅遊和文物保護嗎?這計劃書想來也是經過雷諾同意的,他估計本人就有這點心思,畢竟是祖上工作過的地方,如果拆成一堆廢墟,對他這位子孫來說也不是什麼值得高興的事情。
答應下張文遠,正想讓他把電話給茹光彩,門卻被推開了,劉京東見林安然在打電話,也不敢打擾,不過從臉上的神色卻不難看出,似乎有急事。
林安然只好跟張文遠說自己吃一些再打過去,把電話掛了,問道:“京東,有什麼事?”
劉京東走上前來說道:“市委鍾副書記打電話來,說有急事。”
林安然愣了愣,自己剛從市裡回來,剛見過鐘山南,這才一會兒工夫,又有什麼急事了?
他擺擺手讓劉京東出去,自己撥了鐘山南的手機,鐘山南在電話裡沉重地說道:“安然,這回恐怕要出大事了。”
林安然忙問:“出什麼大事?”
鐘山南說:“吳永盛恐怕真的是畏罪潛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