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齊了,於是在石化廠辦公室的安排下到樓上會議室開個會。孔子文學網【..】
各位官員魚貫而入,剛坐下,劉淑琴就主動檢討:“林常委,我要向您檢討,石化廠鬧到今天這種地步,是我的錯,我願意接受組織上的處分。”
林安然看了一眼常青,又看了看曾春,說:“劉總,現在不是討論應該追究你什麼責任的時候,當務之急,是廠門口擠着的一千多職工。不過我還是要批評你,你是總經理兼廠長,石化廠的動態你沒掌握好,如果不是事先我得到一些消息,提早通知了孔主任,恐怕今天有十幾個職工已經到了省城和京城了。我不是個掩蓋過失的人,但是最起碼你們有事應該和我們溝通,不應該採取這種越級上訪的手段。”
劉淑琴道:“這種情況我也是始料未及,估計職工對我本人也感到很失望,畢竟我是領導,沒能搞好廠子,帶來效益,連工資都沒能按時發放。”
林安然問:“你們廠這種情況已經持續多久了?爲什麼開發區一份相關的報告都沒收到?”
劉淑琴慚愧道:“石化廠是市屬企業,在業務上又是國企垂直管理,所以我第一時間想到的是報告市裡。這幾個月,我已經送了三份報告到市政府給馬副市長,可是始終沒能得到重視,我……”
林安然立即打斷她道:“你這麼說,我就清楚了。好吧,你再說說,現在職工的要求是什麼?”
他很清楚劉淑琴往下來要說什麼,肯定是對馬海文不利的一些言論。倒不是林安然想爲馬海文維護形象,而是在這種場合,對一個常務副市長多作批評起不到積極作用,更會將事情複雜化,若是會議內容流出去,更容易挑動職工的情緒,招致不必要的麻煩。
劉淑琴說:“職工要求發放已經拖欠了兩個月的工資,還有過節費。”
林安然又問:“廠裡的財務情況如何?要答應工人的條件,你們需要多少錢,要我們解決多少資金?”
劉淑琴臉色馬上黯淡下去,道:“賬面上剩下不到十萬,這些僅僅能夠用來維持日常辦公開支,給出去,廠子就維持不下去了。況且現在兩千多職工的兩月工資外加過節費,一共拖欠了將近壹仟柒佰萬元……”
林安然倒吸一口涼氣,說:“意思是,你們要地方財政爲你們堵上一千七百萬的資金缺口,才能平息這件事?”
劉淑琴只好點點頭,沒說話。本小說手機移動端首發地址:
林安然見狀,問在場的市財政局局長馬進洲:“馬局,市財政能否拿出這筆錢來?”
馬進洲攤攤手,爲難道:“林常委,我們財政局的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舊改項目要投入的資金很多,如今我們已經是在牙縫裡擠錢了。前一陣,市裡不是討論過舊改方案了嗎?劉市長指示我要儘量節約開支,開源節流,省出錢來爲下步舊改項目的周邊配套設置建設專項資金做準備,市財政如今實在是拿不出這筆錢來。”
馬進洲其實心裡偷着樂,他是劉大同的人,而在舊改項目討論會議上,林安然是讓他吃了啞巴虧的,現如今他是樂得給林安然出難題。
你不是要擠錢搞配套嗎?既然如此,對不起,錢就沒有了,你這個常委自己想辦法吧。
林安然見他推脫,已經是心中有數,想來從市財政拿錢幫石化廠度過難關恐怕是不可能了。
他目光在會議室裡掃視了一週,看到尚東海在場。尚東海是以開發區財政局副局長的身份來參加會議的,局長今天身體不舒服,在醫院裡吊鹽水。
“解決當前這種局面,我看關鍵還是在錢的問題上。不付清職工被拖欠的工資,恐怕這事很難圓滿解決。”林安然目光落在尚東海身上,說:“尚局,咱們開發區財政能否拿出這筆錢?”
尚東海道:“咱們開發區的財政要拿出這筆錢,倒不是有什麼太大的困難。但是林常委,拿錢出來解決問題固然可以,但只是治標不治本。石化廠每月光職工的工資發放就達到六百萬之巨,即便我們這次輸了血,接下來怎麼辦?下月如果石化廠的效益還是不行,財政借出去的錢怎麼收回?如果這樣,咱們這次借錢出去,也只是延緩了石化廠的倒閉時間,而沒起到根本性的作用。”
大家聽了紛紛低聲議論,認爲尚東海說得很有道理,作爲國企,不能盈利,光靠政府輸血肯定不是辦法,況且國企改革一直強調要讓政府放開手裡的繮繩,把企業丟到商海里讓他們自己學游泳。
要是盲目把錢投進去給石化廠,將來就是把地方政府也拖進債務的泥潭裡。
尚東海此舉倒不是和林安然廠反調,他關心的是,這筆錢投出去,收不回來對林安然肯定有影響,而且作爲財政局的副局長,職責所在,也不得不提醒一下林安然。
常青問劉淑琴:“劉總,如果開發區拿出錢暫時讓你們度過這次難關,我想聽聽你下步有什麼打算?”
劉淑琴咬了咬嘴脣,說:“我始終認爲,當初和港商李盛名先生合作的煉化項目大有可爲。我在這方面有幾項專利技術,加上先進的生產管理體制,能夠爲煉化的工藝流程壓縮下15%的成本,從而增大市場的競爭力。”
開發區經貿局的局長趙顯亮質疑道:“劉總,最近的油品市場情況大家都知道。我算了一筆賬,在這裡給大家說說。”
林安然拿着手中的筆,指指他道:“趙局請說。”
趙顯亮翻了翻手裡的筆記本,說:“咱們濱海市石化廠的主要銷售市場是在本省的西南片區域,而現如今大家恐怕也知道,你們到加油站去,加的油是多少錢一升?汽油一塊九毛,柴油也是一塊九毛多點。這些油的來路,我想我也不用在這裡多加議論,大家都知道是走私油。石化廠你們的成本我也清楚,光出廠一升就達到了一塊八,還要算納的稅,還有各方面的費用,到了零售的渠道,恐怕價格不賣個兩塊八你們都沒錢賺。我說的對不對?”
劉淑琴沉默下去,即便是壓縮了百分之十五的成本依舊是舉步維艱,跟那些不用納稅的走私的油相比,根本沒競爭力可言。
會議室的的領導幹部紛紛低聲交流着自己的看法,偶爾朝劉淑琴這邊看上一眼,報以同情的目光。大家都覺得如今石化廠面臨的並非是一個短期的困局,要打破這個困局恐怕不是石化廠甚至不是開發區一個地方政府所能解決的。
這些地方上的領導幹部心裡都明白,走私是誰在搞,背後的大老闆是誰。就如剛纔經貿局的趙顯亮,在提及走私的時候,也謹而慎之,不敢深入這個話題,唯恐牽連出幕後的劉小建。
只是一個十分讓人忌諱的話題。
林安然心裡也十分爲難,尚東海和經貿局趙顯亮的意見並非毫無根據,就算財政撥款暫時緩解石化廠的矛盾,也救不活這個廠子。在這種決策層面上看問題,的確應該理智對待,一個企業,如果自己產生不了效益,倒閉也是市場規律的結果,地方靠財政輸血的形式來維持,是絕對不理智的行爲。
如今這種形勢看來,除非能將走私勢頭打壓下去,否則石化廠是沒有活路的。
他看着一臉悲慼的劉淑琴,道:“劉總,我想聽聽你的意見,如果給你們撥款,你們有什麼辦法能把石化廠搞活?”
劉淑琴理了理自己的頭髮,又推了推眼鏡,道:“新煉化項目上馬是一個獲取效益的途徑,這是開源,還有一個辦法,截流。”
林安然問:“從哪下手?”
劉淑琴猶豫再三,終於下定決心,道:“裁員!下崗!”
會議室裡轟一下炸開鍋了。如今工人已經情緒沸騰,這時候如果宣佈裁員下崗,無異於火上添油,可是理智又告訴大家,似乎除了這條路,石化廠的前方又確實無路可走。
林安然大聲說道:“大家靜一靜。”
轉向劉淑琴,問:“你覺得,要安排多少人員下崗能解決?”
劉淑琴說:“下崗是暫時的,新項目上馬之後,本來是要多招三千人,如果市場情況不好,可以把人壓縮一下,減少兩千人。如果新項目沒上馬之前,要維持石化廠的運作不至於倒閉,至少要裁掉一般工人。”
一半?所有人心裡馬上算了一筆賬,兩千多人裁掉一半,就是一千多,那麼這一千多人的情緒如何安撫?弄不好又會導致另一起羣體性事件,這簡直就是一道難題。
何況,劉淑琴口口聲聲把希望寄託在新項目上,但是以目前這種市場情況,人家港商李盛名又不是傻瓜,怎麼會還肯投資下來?
大家越想越覺得這事沒戲,越想越覺得石化廠簡直是病入膏盲,有人也暗自想,看來這走私有利於地方經濟建設的論調似乎是個謬論,說到底了,誰在這場市場博弈中漁了利?答案似乎只有一個,那就是劉市長家的公子劉小建。
一想到這裡,在場的領導幹部都覺得,石化廠更是沒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