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濱海市海景山莊9。孔子文學網(..首發)26專案組辦公室裡燈火通明。
林安然和文濤和前幾晚一樣,依舊坐在桌前抽菸。一連幾天,林安然和文濤都沒好好合眼。
這幾天,隨着省裡每天對抓捕對象的審訊工作進一步深入,越來越多的信息反饋到濱海市。
事情似乎越來越超出所有人的想象,尤其是海關,是重災區。據審訊所獲得的線索,濱海海關四百多在職幹部,一半都有收受過走私集團的錢財。
邊防局也是如此,除了普通士兵,排職以上大多數都有受賄,無非是數目多寡而已。
還有地方上的公安、打私等部門,捲入這起案子裡的絕不在少數,一時間人心惶惶,各部門反饋來的消息是,許多人稱病請假。
林安然相信,一部分人真的是病了,嚇的,一部分人則是一種抱着些許不滿,又帶着點破罐子破摔的味道。
孔德林今早專程來找過一次林安然,表面上是出於禮貌來看看老搭檔,實際上林安然很清楚,他是來表明立場的。
孔德林爲人懦弱,一向沒什麼立場,正因如此,馬海文起初在離職上任常務副市長之前極力推薦他出任開發區書記,原因就在此,畢竟提拔一個沒什麼能力卻聽話的總比提拔一個有能力而不聽話的人要好。
馬海文潛逃,孔德林一連幾天都睡不好,唯恐哪天板子就會打到自己身上,畢竟自己是馬海文一手提拔的。
找林安然,說了幾句便顯得痛心疾首,馬上開始剖析自己的內心,從認識馬海文到後來和林安然搭檔後的工作,一直說,說個沒完。
林安然知道孔德林還真沒捲入馬海文那些破事,他根本就不在名單之上,所以對他也不必避嫌,只是交代他一定要做好乾部隊伍的穩定工作,別的事情不要憂心。
這種話,存在一些暗示,但是也並不違規。
作爲專案組的成員,林安然不能透露案情,也不能拍胸脯許諾什麼,之所以這麼說,是基於自己對濱海市官場的瞭解做出的判斷。
孔德林雖然爲人平庸,可是平庸卻也有平庸的好處,在這種亂糟糟的時候,這種人用來穩定軍心比激進風格的領導要好上許多。
孔德林當然也能聽出弦外之音,總算吃了顆定心丸,頓時神色輕鬆起來,還向林安然彙報了一個十分隱秘的消息。本小說手機移動端首發地址:
消息矛頭指向劉大同。據說劉小建脫逃後,劉大同秘密找了濱海市官場一些不多不少捲入案子裡的幹部,有意無意暗示他們,說現在情況亂,大家心不能亂,如果真的心亂,就不要勉強在崗位上撐着,能休假就休假,能病休就病休。
這種話咋聽起來沒什麼,可是實際操作起來,卻對專案組是一種對抗。大批量的幹部請假,而且都是一些重要崗位上的領導幹部,而領導下面又有心腹,請假之風就像傳染病一樣,很快蔓延開來。
不光是林安然和文濤在濱海市的專案組遇到這種阻力,就連新任關長許志遠也感到壓力重重。
面對着一羣帶着心病工作的部下,又是海關風雨飄搖的時期,今天被抓一個,明天被抓一個,誰都不能不人心惶惶,不知道哪天輪到自己。
很快,海關也出現集體請病假的現象,許志遠不得不找到林安然,商量怎麼處置這種情況,一個蘿蔔一個坑,海關官員一個個請假,碼頭上進出口業務的速度和質量就迅速下降,地方企業難免受到影響,企業是有合同有貨期的,拖延了時間,損失誰來賠償?
一種風雨欲來的感覺在林安然的心頭縈繞不散,他知道,劉大同這麼做無非是他最拿手的一招遇事先把水攪渾。
只要濱海的工作一亂,上面難免會冒出抨擊專案組的人,不光是省裡,中央裡也有。
如此一來,誰也不敢擔保會不會再出現96年那種被迫中止調查的情況。在外人看來,中紀委查案是輪不到地方上提意見的,但是中紀委畢竟也是黨管部門,肅清黨內貪腐,無非是爲了更好地開展工作,如果在查案過程中導致地方經濟和正常工作崩潰,是誰都不願意看到的。
這也是反腐的一個第二十二條軍規。反腐是爲了更好開展工作,可是又不能擾亂地方經濟建設。咋一看去似乎沒問題,可是實際操作起來,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貪腐現象都是一環接一環,一環扣環,只要你順着藤往上往上摸,總能摸到上面那隻瓜。林安然深知,要摸到頂端的那隻瓜,恐怕也只是個妄想。
打擊走私不過是個手段,重建地方權力格局和剎住濱海市官商勾結的風氣纔是目的,只好能達到目的,有些時候必須讓步。
他將情況反映到黃海平處,很快黃海平便請示了中央領導,並且給出了一個指示懲罰爲輔,挽救爲主,打擊重點,教育多數。
含義十分明瞭,就是抓大放小,真把這個濱海市這口鍋全掀翻了,整個地方也就亂了。
今天早上一大早,黃海平轉成從省城趕了過來,在許志遠的陪同下到海關和市委召開了一次大會。
在大會上,黃海平當場宣佈了寬大的紀律和限期,並在相關部門設立了檢舉箱,並且宣佈在海景山莊設立投案自首接待組。
只要在10日限期內,自動到專案組投案自首,說明情況,並且及時退贓的人員,可以寬大處理。
會議引起了不小的轟動,林安然相信,只要會議一結束,消息馬上會像長了翅膀一樣傳到每一個人耳中。
接下來的十天,則是關鍵的十天,能否一舉穩定軍心,又掀開內幕,這是破釜沉舟的一個招數。
不過今天晚上,林安然暫時沒有空閒去考慮這個問題。香港警方傳來消息,按照省廳和專案組的指示,他們願意配合,並且已經做了相關的工作。
重案組、商業罪案調查科紛紛找了司徒洋過去循例問話,雖然知道證據不足,可是扣留他24小時,一來是拖延時間,二來是敲山震虎。
實際上,香港警方和龍叔也早就達成了某種默契。司徒洋剛走出警署,龍叔就派人去找他聊天,讓司徒洋明白,他在香港已經沒法再立足。
這樣做,只有一個目的逼蛇出洞。
林安然和文濤覺得給司徒洋這服藥已經夠猛了,不出意外,司徒洋一定在近日外逃。到了晚上,情報很快傳來,司徒洋果然有了行動。
此時,香港附近的海面上,司徒洋和陳明坐在飛艇上,倆人已經換上了行李袋中的運動服,不過夜裡的海風極大,飛艇速度快,海風潮溼刺骨,吹得倆人縮到船尾。
平常坐大飛從香港龍鼓灘出發,到澳門石排灣郊野公園下船,頂多是一個小時。而這一個小時,卻讓司徒洋感覺度日如年。
看了看錶,時間已經過去四十分鐘了,司徒洋去看沒到海岸線,他忍不住問金毛:“還有多久到?怎麼看不到岸邊?”
金毛說:“快了快了,別催,你以爲你是在坐噴氣艇啊?現在咱們是偷渡,要繞着彎走!”
剛說完,發動機忽然一震悶響,接着馬達聲似乎沉了下去,沒一會兒便熄了火。
司徒洋趕緊站起來,走到船中央問:“怎麼回事!?”
金毛撓撓頭,說:“媽的,發動機有問題。我看看,檢修一下,估計很快搞定。”
司徒洋氣得差點暈過去,自己運氣怎麼那麼差,好不容易上了船,卻遇到了發動機出問題。
離澳門只有咫尺之遙,現在卻硬生生困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海上。
“你有沒有搞錯,收錢那麼厲害,辦事那麼拖拉,什麼破船!?”司徒洋忍不住踢了兩腳船舷。
金毛道:“你罵我也沒用,船是機器,說壞它就壞,又不是人,你踢它兩腳它也不會理你。”
司徒洋跺了跺有些發疼的腳,喪氣地坐回座位上,拿出煙和陳明倆人相互點了,煩躁地抽着。
海面上靜悄悄的,一望無際,漆黑一片,司徒洋從船上望出去,一陣看不到邊的恐懼似乎朝自己籠罩而來。
他忍不住打了個寒戰,一種不祥的預感涌上心頭。
“我們是華夏邊防海警,前面的船請立即停船接受檢查,請立即停船接受檢查!”
一陣從擴音器裡發出的聲音,響徹整個海面,黑暗中,遠處忽然燈光大作,一艘邊防海警船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在兩百米開外,正朝這邊開來。
司徒洋嚇得手一抖,菸頭都夾不住,掉到了地上。
他驚恐地質問金毛:“怎麼在華夏的海域上?!咱們不是從香港過澳門嗎!?怎麼會在這裡!?”
金毛攤攤手,說:“也許走錯了。”
“這是一個局!”司徒洋察覺到金毛眼裡閃過一絲狡黠,頓時恍然大悟,氣急敗壞撲上去和金毛扭作一團,邊扭便罵:“操!你出賣我!”
金毛畢竟是身強力壯,司徒洋怎麼是他對手,扭打了兩下,被金毛一把推倒在船上,金毛冷冷笑道:“龍叔他老人家讓我問候下你,祝你在大陸那邊的旅途愉快!”
陳明心頭就像被綁了一顆大石,然後咚一聲扔進深不見底的水底,看着四周茫茫大海,他膝蓋一軟,人跪倒在船艙裡,喃喃道:“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