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安侯府馮家!
京城權貴太多,夏語澹之前沒特別留心這家,但跟了虞氏,也把這家拿出來重新擼了一遍。
靖平侯府前些年處於微勢,是連着兩代家主早亡,範家沒有能支撐大局的成年男子。崇安侯府二十年出於微勢,是他們家既沒有成纔到能發揚門楣的人才,人口還太多了,其中女孩兒又比男孩兒多。
馮大太太,就是侯夫人,連生四女才得一個兒子。馮家四房,近二十個姑娘,六七位小爺。馮家還沒有職務,因爲全家都在給老侯爺守孝剛出孝,其實武官守孝不嚴苛,若是身在要職,朝廷會奪情,既然不奪情,就表示馮家之前,也沒有人身居要職。
馮四姑娘,是馮大太太的四女。
馮三太太,是續絃的,不是十二年前,和虞氏有過節的馮三奶奶,馮沈氏了。那位馮沈氏,十年前,被孃家除族,又被夫家休棄。
馮沈氏,是武定侯次女。武定侯有三個女兒,長女是前妻所出,夫家姓何;次女是庶出,嫁給了馮家三子;幼女是現侯夫人所出,嫁信國公韓家二子,就是後來改姓的穎寧侯。
庶女嘛,或許在閨閣之中受過嫡母嫡妹的苛待,嫁人之後,憋不住了,開始攻訐自己的嫡母嫡妹,公開場合,向外人隱晦的透露,嫡母嫡妹,都已經不能生養了。
侯夫人已經育有二子一女,兒子都快給她生孫子了,不能生就不能生吧。可那會兒的韓沈氏,剛剛夭折一子,膝下無子傍身,不能生養是多大的打擊,無子,是可以休棄的。
這樣的醜聞出來,沈家保那個還用選嗎,沈家毫不猶豫的,以忤逆嫡母,誹謗親妹的不孝不慈之罪,把馮沈氏除族了。
除族後的馮沈氏,也很快被馮三老爺休棄了。這也不能怪馮三老爺不念夫妻之情,天下無不是的父母,就算因着馮沈氏是庶出的,閨閣裡嫡母苛待過她,幼妹欺負過她,家族還是養了她十幾年,養大了她,以爲出嫁了,翅膀長硬了就來反咬一口,至家族的榮譽於不顧,毫無孝敬之心和感恩之心,這樣的妻子馮三老爺敢留嗎?馮沈氏能對孃家怎樣,哪天不痛快了,也能對夫家如此。馮三老爺休了沈氏,連罵名都不用當,只是另大家唏噓不已。
唏噓的不是沈氏,而是庶出的命運。闔族大家,人口繁茂,總會有重視這個,輕視那個,而由此受過委屈的情況,在孃家受過委屈就可以有怨懟之心,怨懟之言,怨懟之舉了嗎?馬上變成了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這個掌故,夏語澹學規矩的時候,曲嬤嬤給夏語澹娓娓道來。
夏語澹明白其中的深意,身爲夏氏,想要存活於世,就不能對夏家有怨懟之心,即使有,也要深藏在心裡,藏一輩子,因爲沒有一個家族,能接納毫無家族榮譽感的女子,即使這中間確實有是非,可是同出一脈,是是非非,算不清,也不是別人可以理解的。
夏語澹揉揉眉心,道:“扶我下去看看吧。”
喬贏範恬帶的家下人都是男的,一個丫鬟也沒有,馮家女眷出行,必定一羣老媽婆子,兩撥人怎麼對話?而且對方是主子,也不能由着奴才們料理,這樣的喬家,也太傲慢了,現在,正是夏語澹站出來當門面的時候。
燈香沒有立刻扶夏語澹下去,而是挨近道:“其實馮四姑娘的手,不是摔下馬來跌斷的,是大少爺捏斷的,突然間飛出一個人來,也不知道是好是歹,大少爺就先下了重手。不過大少爺捏斷的,和摔斷也差不多。”
“兩位小爺都是千金之子,慎重些是應該的。”夏語澹理解道。
寶哥哥那麼大了,出門祭奠一回金釧兒,老太太還坐立不安,深怕他被拐子拐了去。可見,世上有一等人,爲了富貴,搶劫,綁架,甚至是行刺,都乾的,突然路上崩出一個人來,誰知道她的意圖。若不是撲向了範恬,喬贏也不會枉顧他的千金之軀,接那麼一個人。
夏語澹下了車,喬贏和範恬已經站在邊上,和馮家的馬車拉出一段很長的安全距離,夏語澹經過,喬贏和範恬都給夏語澹行了子侄禮,夏語澹頷首而過,靠近了馮家的馬車。
崇安侯府太太姑娘出行,後面也是跟了一車服侍的人和備用的傢伙事。馮家的下人在馬車邊上鋪了衣被,拉開了帷帳圍住她家姑娘。夏語澹只聽得帷帳裡外太太姑娘,丫鬟婆子哭聲一片。
獲得馮家的准許,夏語澹走進帷帳,只有一雙腳落地的空間,帷帳就三四米,兩個人躺的面積,馮四姑娘平躺着,頭被馮三太太抱在懷裡,疼得面色蒼白,一臉冷汗,一抽一抽的哭着。右手被粗略的固定在木板裡,還沒有接上,裙子連着裡面的襯褲從大腿中截往下撕開一大片,露着一條白花花又沾着血跡的嫩腿,傷口有一寸多長,不是很猙獰,應該劃得深了,才流了那麼多血。
夏語澹歉意的道:“我帶了金瘡藥來,這位太太,你看一看,能不能給貴府姑娘先用上。貴府的馬車已經壞了,若不嫌棄,就將就着我的馬車,先送了姑娘回府診治。”
馮三太太亦是很狼狽,右額磕青了雞蛋大一塊,頭上的牡丹花樣的金釵壓扁了,散出了機率頭髮,衣裙也沾了馮四姑娘的血跡,聞言抱着馮四姑娘的頭更大聲的哭道:“怎麼辦呦,我好端端的侄女兒,遭了這麼大的罪,一片孝心,遭了這麼大的難。大嫂要是知道了,還不知怎麼着了。”
反反覆覆的,就是那麼幾句話,哭的眼淚鼻涕俱下。夏語澹勸道:“馮太太,姑娘已經這樣了,多哭也無益的,不如先服侍了姑娘上我的馬車,送回你家去,治傷要緊。在這路邊吹着,倒是耽誤了她的病症。好在千險萬險,人還在的……”
“什麼人在,我家姑娘一身清白全毀了!”馮三太太厲聲哭罵道。
夏語澹後面要勸慰的話,被堵掉了。之前,不可思議,不敢往那方面想,馮四姑娘,也是侯門尊貴的嫡女,不可能坐着馬車故意往喬贏和範恬身上撞,就算她想撞,怎麼撞,怎麼恰到好處的,撞到喬贏或範恬身上?不是一撞一個準的,要拿捏的天衣無縫,這個概率是很低很低的。
不過現在看來,她突破重重阻礙,成功了!
夏語澹不敢拿主意,轉身走到喬贏和範恬身邊,對喬贏道:“馮三太太說:她家的姑娘一身清白全毀了。”
清白毀了,誰毀的,誰負責。男女之間基本要遵照這個遊戲規則。
範恬歉意的拍拍喬贏的肩膀,喬贏望天,道:“婚姻大事,自然是父母之命……”
“呵!”範恬忍不住笑了一聲。
喬贏斜了範恬一個眼神,範恬馬上繃回嚴肅的面容。
夏語澹嘖道:“你遇到了碰瓷的了!”
喬贏有一點點羞澀,因此語氣有些僵硬:“家裡已經爲我議定了婚事,雖然沒有十分準,也有八分準了。凝姨你不用管了,人已經過去報了。”
喬贏和範恬,及他們的人,當然不能和馮家的女眷扯,越扯越扯不清,但是,兩撥人橫在路上,遇到了一個好事之人怎麼辦?夏語澹下了決心,慢慢回到帷帳邊上,直截了當道:“馮太太,我是喬大哥兒的姨母,你有什麼話,可以先和我說說。”
雖然和預計的出了點差錯,淇國公府也不比靖平侯府差,馮三太太已經很滿意的換了對象,可是喬範兩位哥兒都遠遠的避開,並沒有要負責的意思,馮三太太心裡已經火燒火燎的急了,所以才胡賴在路邊,拖久了,對四姑娘不好,對喬家公子也不好。反正侯府已經這樣了,最好四姑娘能趁這次機會進了喬家的門,就算四姑娘進不了喬家的門,喬家公子毀了四姑娘的清白,還不得在別的地方補償馮家。馮三太太哭泣的時候,是眼觀八方,耳聽六路,策劃這個局的時候,馮家就已經打探清楚了,喬範兩位哥兒身邊沒有長輩主持,眼前這個所謂的姨母,不過十幾歲,是夏家的庶女,養在老國公姨娘虞氏的身邊,虞氏不過是個靠媚色而博寵的女人,那樣養着的一個十幾歲的庶女有什麼見識。馮三太太起了輕視之心,想着先扣住了帽子,忽悠住了這位長輩,後面見了能定主意的人,就更有談判的姿態了,因此抹抹眼淚道:“大庭廣衆,青天白日,這麼多人的眼睛看着,我侄女和你侄兒那麼抱滾在一起,我侄女的……,”馮三奶奶指着馮四姑娘外露的傷腿,難以啓齒,只是哭嚎道:“姑娘的名聲可怎麼辦?這不是要逼死了姑娘了嘛?大嫂子怎麼辦,家裡怎麼辦?”
馮四姑娘及圍在她身邊的兩個貼身丫鬟,也加入了哭嚎之列。
幾句話,就把整個事件上升到了家族榮辱的高度。喬贏要是不負責,就是逼馮四姑娘的去死,就會讓整個崇安侯府的姑娘蒙羞。馮四姑娘死了,馮家蒙羞,喬贏能幹淨?
夏語澹木木的看着馮四姑娘紅白相間的傷腿,上輩子夏語澹還穿比基尼去衝過浪,這輩子在莊子裡,種水稻的時候,趕農時,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不都得挽着褲腳在田裡插秧。夏語澹兩輩子的見識,都不值得爲了這樣一個意外弄得三貞九烈到不能活的地步。
果然,吃飽了,穿好了,就自己給自己找事,折騰的!
作者有話要說:之前大家說女主太聖母了,太無情了,她不恨,不想報仇嗎。
我想65和67能反應一點她的心情了吧。
她和香嵐說了,夏家的生活,是她身爲夏氏女該有的,被剝奪了她有感覺,會不平。
可是她能怎麼做呢,像馮沈氏一樣,做得再隱晦,馮沈氏是什麼下場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