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年時,夏語澹常聽虞氏提及武定侯府,穎寧侯府,昌平伯府這幾家,沒虞氏那麼提,夏語澹也不會注意何大姑娘,只虞氏去後,在夏家在宮裡,再不聞幾家之事。同樣的,幾家也不聞夏語澹之事,先時因爲她是太孫妃,謹守臣子的本分,對夏語澹尊敬有加,一席話對下來,倒覺得太孫妃鮮活了不少。
一時停了話,花廳中搭了臺子,有媳婦把一個女先生帶進來。女先生依着開場的禮節給各位聽客行禮。夏語澹便問王氏定了何書。聽書不比看戲,看戲看得是說打念唱,可以一段一段的欣賞,聽書講究情節的完整性,所以一般一場宴只能聽一本書,有時爲了不引起賓客們的分歧,主人先定下了。
王氏原已經定下了,這回卻道:“不知娘娘喜歡聽什麼故事,請娘娘點本子。”
在場多數人比夏語澹年長,夏語澹沒有立刻點本子,也沒有推拒,便向說書先生問了:“你預備說個什麼故事?”
這位女先生常在權爵之家走動,什麼場子都鎮的住,此時把半個時辰的內容縮成幾句簡介,道:“這書說的是前朝王中書令的軼事。”
王氏含笑。那位前朝王中書令是他們族中的人,雖然已經死了快三百年了。
女先生繼續道:“這位王中書令,名喚王安,幼時家境貧寒,因爲出生在惡月,出生時差點剋死了母親,生下來爲父母不喜,三歲那年,爲了給弟弟王定看病,王安被父母賣身進了楊王府,三十年後,楊王繼承了大統,問有功的王安要何賞賜,王安求已爲陛下的楊王清查戶籍,尋找別離三十年的父母和弟弟,經過六次尋覓未果,終於在第七次尋到了家人。”
夏語澹冷笑道:“三歲離父母,相別三十年,一朝相見面,喜氣動皇夭。”
王氏不會理解夏語澹現在的心情,自己歡快道:“孝順親長,廉能正直。楊王見王安一片純孝,堪當大用,在王安四十歲那年封他爲參知政事,十年後拜相,經歷兩朝,爲相二十年。”
夏語澹沒給王氏捧場,皺眉問兩遍生育過的夫人們道:“本宮未成生養,有一事請教。聽說女人養第一胎的時候辛苦萬分,尤其是生產之時。一胎之後,第二胎第三天就生得順溜了,生多了孩子,就和下個蛋一樣容易,可是真的?”
夏語澹語笑盈盈,當堂垂問女人生子這等污穢之事,女人生孩子的畫面可一點也不美好,生過孩子的就知道了,所以有好些人難堪,想賠笑,變成一臉僵笑。這樣一來,夏語澹就難堪了。
左手第一位的嘉和縣主沈二奶奶給夏語澹解圍,說得形象:“是有那麼個說法,頭一遭做什麼也不容易,生孩子也不容易。後頭的孩子……前面的老大已經開了道,就走得順利些。”
夏語澹有些可憐王安,道:“若王安是次子,就能在父母身邊長大了吧。爲官做宰雖然是人生的另一番成就,可是骨肉分離三十年,這段失父失母的時光,又怎麼補償呢!”
王老夫婦從來沒有給王安父母的關愛,三歲就把他賣了,怎麼補償他呢?
女先生依舊把這本書講來,先抑後揚的手法,展現了王安的純孝之心。總之,父母虐我千百遍,我待父母如初戀。父母生養大恩如同君恩,父母可以賜孩子雨露,也可以賜孩子雷霆,甘之如飴,纔是孝道。
前半場的氣氛很好,後半場大夥兒把夏語澹生活軌跡想一想,氣氛漸漸冷凝下來。
這一位回到京城,回到父母膝下已經十歲了。
夏語澹也再沒話了,臨了賞了女先生十兩金子,誇她說得好。
同一天郭府。
黔國公開府昆明城,所以京城並沒有一座完整的黔國公府邸,郭府在皇城東門的祿緣街上,這條街上的宅子都是皇上的,常用於賞賜給回京述職的大臣暫時居住,這是出於安全的考慮,也是皇上對他們的恩寵。
郭二姑娘的丫鬟沉水趴在牆頭,因爲旁邊是一排常春藤花架,所以沉水的腦袋隱在綠葉裡。沉水眼盯着牆外的人,捂着嘴偷笑,又輕手輕腳的爬下梯子,小跑回去報信道:“姑娘,你再不出去溫公子可要走了。”
郭二姑娘本就心慌,被沉水這麼一催描眉的手一抖,就把右眼眉毛瞄壞了,眉梢一點點勾壞了,郭二姑娘瞪了沉水一樣。沉水並不怕她,帕子沾溼來給郭二姑娘洗眉。依郭二姑娘的脾氣,只能洗去重畫了。
郭二姑娘拿過溼帕子道:“你不是說溫公子要走了?”
沉水笑道:“在府外轉了兩圈了,現在呆呆的的站在西牆頭,站了足有一刻鐘。”
郭二姑娘裂開笑容,拿起眉筆在左眼一掃,把左眼眉梢也勾起來,再兩處修飾了一下,畫好了眉梢入鬢的眉形,這纔出門,剛踏出了腳,又折回來往脣上塗了一層蜜脂,才提着裙襬快跑到常春藤花架下,上了梯子。
甄氏還沒有把夏語澹的話轉告溫持念,這會兒溫持唸完全是思念成疾,悠悠盪盪來到郭府,他想和她說說話,然後親口問問她,問什麼呢?其實溫持念還沒有想明白,只是身體比腦袋先動了。
溫持念是知道規矩的,先去大門,只是郭步樓三月二十九去了北閏圍場,郭府沒有一個男子主家,所以郭府正在閉門謝客。溫持唸對着禁閉的大門一陣一陣的抱羞,腳卻黏住了捨不得走,好不容易鼓起了勇氣一步步走到這裡,然後腦袋一陣一陣的發熱。
溫持念面對着兩丈的圍牆傻笑,笑自己像一個傻瓜,正準備離開,轉身之際,一個人從牆頭翻下。
她穿了一身姚黃的衣衫,重高處下落,輕盈的衣衫飄起,像一朵牡丹花栩栩綻放。
那個身影溫持念魂牽夢繞,三步搶上去接住她墜落的身體,口中還道:“姑娘,小心。”
牡丹花瓣片片落下,一片罩住了溫持唸的臉。溫持念雙手剛好抱住郭二姑娘的……郭二姑娘的?溫持念雙手緊了緊,正是臀腿之處。
郭二姑娘是不爲習俗所羈,但是那個地方被溫持念圈抱,一股男人的氣息經過手臂一絲絲的鑽進心裡,本就已經盪漾的心魂更加盪漾,不由身體痠軟,一隻玉手撐在溫持唸的肩膀上。
肩膀上的觸覺傳來,溫持念才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圈抱住郭二姑娘臀腿的手臂像觸了電一般的放開,整個人也往後倒退兩步。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剛纔溫持唸的腦袋是埋在了郭二姑娘的裙子底下。
只一瞬,溫神念漲得滿臉通紅,腦子又想到不該像的地方去了,剛剛入鼻的——女人的味道,溫持念已經通紅的臉,燒得變紫了。
郭二姑娘雙腳踏在實地上,也是醉得面頰芳菲,嗔道:“真是個傻子!”
溫持念這纔看見,郭二姑娘雖然從兩丈高的牆頭跳下來,右手上卻是拉着一條寬大的姚黃色綢帶,只是剛纔溫持念情急之下沒有看見。
臉色沒有絲毫褪去,溫持念又尷尬不已,口如懸河的他說話都結巴了,作揖道:“我……我……我無意冒犯姑娘的……無意……”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郭二姑娘大度的觸碰了溫持唸作揖的手,道:“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換個地方說話。”說完拉着溫持唸的手就走,小跑走到祿緣后街的一處死衚衕。
全京城,除了皇宮和西苑,這條街的治安最好,而且郭府左右的宅邸空着,所以郭二姑娘把溫持念拉到這個地方,沒有人會看見他們,也沒有人會聽見他們說話。
到了這兒,溫持念也豁出去了,問:“你……你家是不是和我家認識,才向何府送禮。”
郭二姑娘眨眨眼睛道:“不然呢,我家會記得一個都察院都事。”
何大姑娘父親現在的官職是都察院正七品的都事。
溫持念現在清晰的感受到被人追求的感覺,郭二姑娘炙熱的追求,比男人做起來還要炙熱,明明溫持念纔是男人呀,可是溫持念此刻快美難言,只顧對着郭二姑娘傻笑了。笑了一半,臉色忽然凝住了,道:“姑娘這樣的鳳凰,合該真龍來配!”
牽引溫持念過來的,就是這一個問題。溫持念不想輸得不明不白,溫持念想親口聽郭二姑娘說,他輸了,他沒有機會。
京中對郭二姑娘的傳言,郭二姑娘也知道,心裡是對這個傳言嗤之以鼻的,郭家的子孫世代效忠皇室,在前朝效忠君王還不夠?這已經夠了,孝慈皇后的子孫世代不會再入宮廷!不過這條家規不能對外頭道出,郭二姑娘眼裡的倔強一閃而逝,隨後兩頰生暈,無限嬌羞,靠近溫持念。
溫持唸的身體一下子僵直了。
郭二姑娘雙手勾在溫持唸的脖子上,因爲郭二姑娘的肌膚比一般人要白,所以衣袖滑下露出來的兩條手臂潔白如玉。郭二姑娘眼中含着一層晶瑩的水光,嘴上的脣脂也在陽光下晶瑩透亮。
溫持念喉結咕咕的蠕動了,天知道他下了多大的定力才控制住自己不去採頡。
溫持念不採,郭二姑娘採了。
郭二姑娘吻住溫持唸的脣含含糊糊道:“你怎麼……親個嘴也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