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棹睜大眼睛,再狠閉了一下眼睛,睜大眼睛,還是四百兩銀子,全國通用的,寶昌票號的,四百兩面額的銀票。
趙翊歆手指了一下處在興奮之中傅暱崢,搖了搖手指頭。
傅暱崢用他不到五歲的智力,想通了,有多餘的銀子,還能接着買禮物,給爹和娘買禮物,娘說外婆收到他的禮物會很開心,那麼爹和娘收到他的禮物,也會很開心,這個複雜的邏輯。
李棹疑惑的表情,瞬間轉換成了然的表情,繼而像打了雞血一樣鬥志滿滿,要把四百兩銀子都給他們花乾淨了。
重新招呼夥計們,打起精神來再好好招待兩位公子,一匹匹料子捧出來,掛起來,供他們選擇。因想着,五十歲老太太的女兒女婿,應該是二三十的樣子,女兒風華正茂,掛了十幾匹顏色豔麗的料子,女婿秉節持重,就掛了十幾匹顏色沉穩的料子。
雖然,外婆和父母都是血親,但給父母選起料子來,傅暱崢就囉嗦多了,手指着一塊水紅色海棠蝶紋的料子道:“這一塊買給爹,爹說娘穿水紅色好看,爹也喜歡這個顏色。”
趙翊歆忍不住笑着摸着他的頭道:“這匹裁一身!”
小孩子的審美和邏輯,總是讓人忍俊不禁,他覺得,因爲看好,所以喜歡,爹看別人穿着水紅色喜歡,他自己穿一定也喜歡。俊美英挺,三十中旬的穎寧侯,就得穿水紅色,還是海棠蝶紋的。
李棹應是,把這一筆記在單子上。
傅暱崢墊起腳尖,舉起手比劃道:“我爹好高的,有這麼高,這麼高,你要多給我一點。”
李棹看着一隻手向上伸的筆直的傅暱崢,這纔多高呀?不由看向趙翊歆。
“那就多裁兩尺,十二尺。”趙翊歆有意提點他道:“爹說娘穿水紅色好看,那你怎麼只記着了爹,不給娘買呢?”
“對喔!”傅暱崢抿着嘴做個神思狀,然後巴着那塊料子,有點猶豫道:“爹一身,娘一身,我也想要一身,我們穿出去,一看就知道是一家人。”
他有想過,爹喜歡,娘喜歡,他也喜歡水紅色,但是他還有別的打算,要買別的料子,怕這匹買多了,錢不夠,就緊着先給爹買,娘和他自己,等他以後有錢了再買,被趙翊歆一提點,他原本決定的心就動搖了,不等以後了,狠狠心現在都買,還仰頭問李棹道:“錢,夠?不夠?”
“夠,當然夠,還剩好多錢呢。”李棹連忙道,現在是四百兩銀子的預算了,還加了一句:“這些料子都很便宜的,小公子隨便選!”
睜眼說瞎話,這匹布,顏色和花樣都是最新改進過的,顏色不易洗褪,海棠蝶紋的織法更加精藝,要五百文一尺,因爲價格太昂貴,問津的人多,買的人很少,降價又可惜了,沒有賺頭。趁他們有錢,就趕緊拿出來,掛在這個孩子的前面,果然立即吸引住了。
有李棹這句瞎話,傅暱崢那點猶豫就消了,選起別的料子也大方起來了,他又看不出來價值,賣主說便宜就一定便宜了。
爹四身,娘四身,他忍不住,又給自己挑了件湖藍色並蒂蓮紋樣的料子。
還送了趙翊歆一身湖藍色。其實傅暱崢最喜歡水紅色,原來要送趙翊歆水紅色,可惜趙翊歆堅決不要,才改了湖藍色。
往後又是挑被面兒,給外婆挑的時候,他沒有意見,現在他自己要用了,意見大大的。貼近站在框在架子上的被面兒中間,兩隻短短的小手臂平展出去,道:“怎麼比我們家的被子短很多呢?”
李棹奇怪道:“我們坊裡的被面兒都是按標準織造的,怎麼短了呢?小公子家的被面兒多大的?”
李棹說的標準,是大戶之家慣用的標準。大戶之間,房間多,姬妾多,夫妻往往是分房而睡的,這樣,丈夫想去睡哪個女人都方便點,就是同睡一張牀榻,也是各蓋各的被子。所以,一張填好被芯的被子,長六尺,寬四尺,一個人蓋的標準。
傅暱崢怎麼說得出尺寸來,一時急得只撓頭髮,嗯嗯的嗯了很久,終於想出了一個比方來,道:“就是,我能在被子裡滾兩圈那麼大!”
他在家的時候,經常在被子裡滾來滾去,還藏起來讓娘找他。
實在不能嘲笑客人,李棹憋得辛苦道:“怎麼有這麼大的被子,小公子家裡,一牀被子蓋幾個人?”
“三個呀?”傅暱崢自然的答道:“我睡中間,爹睡我右邊,娘睡我左邊!”
按照大戶人家的規矩,丈夫睡牀裡面,妻子睡牀外面,以便讓妻子更好的服侍丈夫,半夜做點端茶遞水的雜活兒,依據牀頭的擺放習慣,傅暱崢家裡,一直是丈夫睡外面,妻子睡裡面,不過,李棹現在也不好奇那麼多,他家怎麼是這麼睡的,要挽留住這單生意纔是,連忙道:“本店有很大的被面兒,在倉庫裡收着,等一等。”
趁着拿貨的空兒,趙翊歆酸得點着他的頭道:“你都多大了,還要和爹孃睡。”
傅暱崢爲自己爭辯道:“爹爹有時很晚纔回來,或者都不回來,娘一個人睡覺冷冷,又怕怕,我是……我是要給娘暖被窩纔要睡到他們牀上去。”
趙翊歆無情的拆穿道:“雄州的牀炕都是燒熱的,用你去捂被窩!是你自己一個人睡覺怕怕吧!”
“好吧!”傅暱崢說不了太假的話兒,點頭認了,苦着小臉道:“可是,娘說了,等桃花開了,我就不許和他們睡一張牀了。那,我就買幾牀被子,娘喜歡蓋,爹喜歡蓋,然後我說我也喜歡蓋,那樣我就又能和爹孃睡一起了。”
說道末尾,傅暱崢一雙小手捂着自己的小半張臉偷笑,他已經想象到了,桃花開時,因爲一牀被子,他還是能和父母睡在一張牀上,蓋一牀被子的!
傅暱崢覺得,他能想出這個點子,實在是太聰明瞭。
那麼拙劣的‘奸計’!趙翊歆看到他的傻樣兒,真的很後悔多塞了二百兩,嘴上道:“真聰明呀!那你就好好挑挑,挑一牀,夫人捨不得你,又捨不得被子,就和你睡一塊兒的被子。”
傅暱崢哪兒聽得出來話裡的酸諷,很大聲的道:“我要選,很好看,很好看的被子。”
其實,傅暱崢沒得選,因爲那麼大的被子沒銷路,李棹只擡出了兩張被面兒,一張是魚戲蓮,畫兒裡,魚腹肚子鼓鼓的,即將產子,蓮花也結了蓮蓬,裡面一個個大大的蓮子;一張是一隻白頭翁,棲息在盛開的牡丹上。兩張被面兒,八尺長,八尺寬,是夫妻新婚用的,夫妻新婚情誼正濃,激情似火,需要這麼大的被子。兩張被面兒連起來還是一句祝詞,願新婚夫妻,多子多福,富貴白頭!
一生美好的祝願,都在被子裡了。
兩張被面兒一百二十兩,開店以來,賣出過一對,是一個長輩給晚輩添妝的。
現在,李棹變了說法奉承道:“多子多福,富貴白頭。小公子,這是你給老爺夫人的孝心呢。你現在這麼小就知道孝順,將來長大了,一定越加孝順,讓二老抱上孫子,曾孫子,一輩子過着富裕尊貴的日子。”
話說的那麼好聽,雖然還有點嫌被子不夠大,傅暱崢也很痛快的決定買了,問:“錢夠不夠?”
三位數的數字,傅暱崢不會比較大小,所以耍了個小心眼,從來不問李棹花到多少兩銀子了,只問夠不夠,大小李棹就給他比出來了,這樣就沒有人知道他不會比百位數以上的大小,夠就買,不夠就……他也沒有多餘的銀子補上。
李棹歡喜道:“夠了,本店還要找給小公子十二兩銀子!”一共花了三百八十八兩,李棹沒有說出口。
每一塊料子不能直接摺疊,要用棉棒子捲起來,幾十塊料子卷好,趙翊歆和傅暱崢是拿不去的,錦繡坊提供免費送貨上門的服務,李棹道:“不知道兩位公子家住何處,等料子都裁好包好了,本店給兩位送到家裡。”
這樣的貴客,知道他們家住何處,也有益於業務的拓張。
傅暱崢多謹慎的人,嗖一下轉頭看趙翊歆,趙翊歆道:“待會兒自有人來取,你給他們就好。”
李棹不甘心這麼就沒有下文了,道:“本店還提供繡品定製服務,小到一個扇面兒,大到整牆大的屏風,都可以接受定製。”說着,身後的夥計遞上來一本大冊子,李棹接了,轉遞給趙翊歆道:“這本是本店新畫的圖案,還沒有成品。因爲繡品定製期長,少則幾月,多則年餘,公子有閒情的話,可以看一看。”
趙翊歆已經起身了,心意一動,又坐了下來,果真認真看起來。
傅暱崢是送給外婆和爹孃的,隨意就問道:“哥哥,你要買了送給什麼人?”
“我姐姐。”趙翊歆邊看邊道。
傅暱崢知道他姐姐是平都公主,就乖乖閉嘴,乖乖坐好等他。
趙翊歆也選了一張被面兒,桂花芙蓉圖。一株芙蓉長在湖畔,徐徐開放。一棵桂樹,長在芙蓉頭上,條密葉茂。
桂花芙蓉,妻貴夫榮。
將來平都公主大婚,自有詹事爲太孫備賀禮。
那些賀禮是太孫送的,
這牀桂花芙蓉圖的被子是弟弟送的,弟弟祝福姐姐和那位已經內定的姐夫:妻貴夫榮,鳳協鸞和!